聊斋志异(校对)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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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1]
沂州徐公星[2],自言夜作閻羅王。州有馬生亦然。徐公聞之[3],訪諸其家,問馬:「昨夕冥中處分何事?」馬言[4]「無他事,但送左蘿石升天。天上墮蓮花,朵大如屋」云。
附記
黎宫保世序,河南羅山人。總督南河十餘年,歲報安瀾,若有神助。其保護修築,動中機宜,亦先知如神。卒於道光三年十二月某日。抱病蓋數百日矣,前期獲異夢,自作五古一章以紀之,並序曰:「道光三年,歲在癸未嘉平二十一日,封篆之期,予方苦病魔纏繞,數月夜眠多不成寐。是夕忽得安睡。夢帝錫予銅符,篆紋如古錢形,長二寸許,寬約二寸。夢中讀之,不甚記憶。上有『天雷』二字,下有『不但千金』四字,其餘不甚了了。不知主何吉凶。詩以記之。」詩曰:「道光癸未冬,病魔苦爲祟:痞塊填胸膺,腸胃復洩痢;晝食苦難消,夜卧多不寐。參朮訖無靈,醫工術徒試。嘉平廿一日,就枕忽酣睡。夢帝鍚銅符,珍重拜恩賜。方長不數寸,古篆渾難識。上列天雷紋,下有千金字。其餘言尚多,模糊不記憶。既醒自尋思:蒼蒼是何意?或予河干走,尚有微勞勩,神人慰勉予,愛身毋自棄?抑或禄命盡,合作天雷使。君子安義命,達者一心志,堅定向道心,不以生死易。爰作五言時,用記宵來異。」詩成,不數日而卒。亦奇矣。陵縣尹黄公代元,其至戚也,與余亦有戚誼,故爲余備述其異。吁!非常之人,其生也有自來,其卒也有所爲,如包孝肅公之爲閻羅,金龍秀才之爲河神,朱河撫之爲大王。生而聰明正直,死即上列天曹,其理然也。天雷之符,公其執掌雷部歟?虞堂附記
甲申夏,余晤黄試可——余表姊丈也。言:「黎宫保卒後二日,其舊僕某忽衣青衣,腰帶,冠纓冠,若將出差者,偃卧于牀,頃刻而斃。其馬向爲是僕所馴,僕死,意不可制,蹄嚙不堪;强縶之,不食而死。」異哉!僕馬皆從之,其亦劉安鷄犬耶?虞堂又記
黎宫保起縣令,終河撫,數十年偉功俊烈,指不勝僂。蓋其自命不凡,故爾有此奇異。至歷任來循聲政績,史傳自詳,兹何敢及。仙舫記
張某者,皖江人,文端相國之裔也。生爲城隍。夜夢吏役森列,鹵簿前導,促登輿。心異之。遥望雙燈,則山西沁州府正堂銜也。今方爲州,不知陰曹何以爲府。有頃至府,下輿而入。同知、通判以迄司獄等官,恭迓道左。入即升堂,判官抱卷盈尺請判。某大駭,疑已物故,哀之曰:「小人有母。」判官曰:「此非久居之地,但數日一視事耳。」乃遍按繫囚,宜笞者笞,宜釋者釋,判斷若神,殊無所謂刀山劍樹者。達旦而寤。終日疲若竟夜弗寐者。喜以告人。是夜登輿時,忽以繩繫其頸。就問判官,則以宣洩之故。自是扃鐍不復言。其述天榜事甚悉,云:「鄉、會試俱前期造册,上達天廷。初造時,人數殆數倍常額;已而查其陰騭,又上則數减矣;既又查其先世陰騭,再上則又减矣。元日張之金紙丹書,名皆浮簽,蓋亦有臨時揭易者。」癸未姚某中南元,其瓜葛親也。先是,人問姚氏中人否,應曰:「中小靈子。」人莫解者。後姚某獲雋始知。蓋姚某之父,乳字靈兒也。其藏覆之機類如是。又言:關壯繆十二年一度巡按。渠曾遇之。伏俯庭中,不敢仰視。紅光閃爍,瞬息已去。則同、通起賀曰:「吾境無冤獄。」雪亭附記
(原載《〈聊齋志異〉遺稿》)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異史本、鑄本、遺稿本)
[1]
青系、康熙本、二十四卷本無此篇。
[2]
「徐公星」:異史本作「徐君星」。
[3]
「徐公」:鑄本作「徐」。
[4]
異史本無「冥中」二字。「處分」:遺稿本作「所判」。「馬言」:鑄本作「馬曰」。
卷五
大人
長山李孝廉質君[1],詣青州,途中遇六七人:語音類燕,審視兩頰,俱有瘢大如錢,異之,因問:「何病之同?」客自述[2]:舊歲客雲南,日暮失道,入大山中,絶壑巉岩,不可得出。谷中有大樹一章,條數尺綿綿下垂,蔭廣畝餘。諸客計無所之[3],因共繫馬解裝,傍樹棲止。夜既深[4],虎、豹、鴞鴟,次第嗥動,諸客抱膝相向,不能寐。忽見一大人來,高以丈計。客團伏,莫敢息。大人至,以手攫馬而食,六七匹,頃刻都盡。既而折樹上長條,捉人首穿腮,如貫魚狀。〔但評〕貫魚以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貫訖提行數步,條毳[5]折有聲。大人似恐墜落[6],乃屈條之兩端,壓以巨石而去。客覺其去遠,出佩刀,自斷貫條,負痛疾走;未數武[7],見大人又導一人俱來,客懼,伏叢莽中。見後來者更巨,至樹下,往來巡視[8],似有所求而不得。已乃聲啁啾,似巨鳥鳴,意甚怒:蓋怒大人之紿己也,因以掌批其頰,大人傴僂順受,無敢少争。俄而俱去,諸客始倉皇出。荒竄良久,遥見嶺頭有燈火,群趨之。至則一男子居石室中,客人環拜,兼告所苦。男子曳令坐,曰:「此物殊可恨,然我亦不能箝制。待舍妹歸,可與謀也。」居無何[9],一女子荷兩虎自外入,問客何得至,諸客叩伏而告以故[10]。女子曰:「久知兩個爲孽,不圖凶頑若此[11]!當即除之。」於室中出銅錘[12],重三四百斤,出門遂逝。男子煮虎肉饗客,肉未熟,女子已返,曰:「彼見我,欲遁,追之數十里,斷其一指而還。」因以指擲地,大於脛骨焉[13]。衆駭極,問其姓氏,即亦不言[14]。少間肉熟,客創痛不食;女以藥屑遍糝之,痛頓止。既明[15],女子送客至樹下。行李[16]俱在,各負裝行十餘里,經昨夜鬥處,女子指示之,石窪中殘血尚存盆許。出山,女子始别而返。
〔何評〕大人究不知何孽,非此女子不能居此山。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青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李質君:〖吕註〗名斯義。康熙戊辰進士,由庶吉士授御史,在臺八年,清慎持大體,歷遷福建巡撫。○按:先生官中丞,非孝廉也。戊辰爲康熙二十七年,意此時尚未捷南宫與?
[2]
「自述」:鑄本作「曰」。
[3]
鑄本無「谷中……無所之」二十四字。
[4]
「夜既深」:鑄本作「夜深」。
[5]
毳:〖何註〗通作脃。《道德經》:「其脃易破。」《國語·晉語》:「臣脃弱不能忍俟。」《史記·聶政傳》:「旦夕得甘毳以養親。」俱相通。
[6]
「墜」:青本作「墮」。
[7]
「未數武」:異史本、鑄本無,今據青本補。
[8]
「巡視」:二十四卷本作「尋視」。
[9]
「居無何」:鑄本作「無何」。
[10]
此上十三字:鑄本「得至」作「來」。「叩伏」:青本作「趨叩」。
[11]
「若此」:青本作「至此」。
[12]
「石室」:青本作「室」。
[13]
「於脛骨」:青本作「如脛股」。
[14]
「問其姓氏,即亦不言」:鑄本作「聞其姓氏,不答」。
[15]
「既明」:鑄本作「天明」。
[16]
行李:〖吕註〗《左傳·僖三十年》:「行李之往來。」註:「行李,使人也。」○虞虹升《天香樓偶得》:‘《左傳》『行李之往來』,『李』字難解。唐李涪曰:『』字,山下安『人』,『人』下安『子』,蓋古『使』字也。傳《左氏》者,誤書『』爲『李』,故一字釐爲二字。宋程大昌《演繁露》謂涪語未必可據,引《左傳·昭十三年》鄭會晉於平邱,子産争承曰:『諸侯靖兵,好以爲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杜預註:『行理使人通聘問者,因謂行理正指使人。古字多通用,理、李同也。』」《泊宅編》:「李、理義通。人將有行,先必治裝,如《孟子》之言治任,理亦治也。」
向杲[1]
向杲字初旦,太原人,與庶兄晟友于最敦。晟狎一妓,名波斯,有割臂之盟[2];以其母取直奢,所約不遂。適其母欲出籍爲良[3],願先遣波斯。有莊公子者,素善波斯,請贖爲妾。波斯謂母曰:「既願同離水火,是欲出地獄而登天堂也。若妾媵之,相去幾何矣!肯從奴志,向生其可。」母諾之,以意達晟。時晟喪偶未婚,喜,竭貲聘波斯以歸。莊聞,怒晟之奪所好也,途中偶逢,便大詬駡[4];晟不服,遂嗾從人折箠笞之[5],垂斃乃去。杲聞,奔視,則兄已死,不勝哀憤,具造赴郡。莊廣行賄賂,使其理不得伸。〔何評〕世事如此。杲隱忿中結,莫可控訴,惟思要路刺殺莊。日懷利刃,伏於山徑之莽。久之,機漸洩。莊知其謀,出則戒備甚嚴;聞汾州有焦桐者,勇而善射,以多金聘爲衛。〔馮評〕以焦衛荘,下文卻是以焦生杲,伏筆之妙,莫妙於此。杲無計可施[6],然猶日伺之。〔但評〕此所謂誠心金石開也。一日方伏,雨暴作,上下沾濡,寒戰頗苦。既而烈風四塞[7],冰雹繼至,身忽忽然痛不能復覺[8];嶺上舊有山神祠,强起奔赴[9]。既入廟,則所識道士在焉[10]。〔馮評〕道士前未伏,此隨提隨補,即生下文。先是,道士嘗行乞村中,杲輒飯之,道士以故識杲。見杲衣服濡濕,乃以布袍授之,曰:「姑易此。」杲易衣,忍凍蹲若犬,自視,則毛革頓生,身化爲虎。〔馮評〕化虎復仇,以暴行仁。道士已失所在。心中驚恨,轉念:得仇人而食其肉,計亦良得。下至舊伏處[11],見己尸卧叢莽中,始悟前身已死;猶恐葬於烏鳶,時時邏守之。越日,莊適經此[12],虎暴出,於馬上撲荘落,齕其首,咽之。〔馮評〕要離、專諸等頓成傖父,無此爽快。焦桐返馬而射[13],中虎腹,蹶然遂斃。杲在錯楚中,恍若夢醒;〔但評〕人而虎,咽仇人之首,千古快事。死而生,借仇人之矢,千古奇情。○隱忿中結,惟有刺殺而已矣。至計無所施,乃忽身化爲虎,齕仇人之首而咽之,誠千古快心事也。顧身已虎矣,人而虎,道士爲之;虎而人,道士未必能爲之也。焦不射,則虎不死;虎不死,則杲不生。吾不奇道士之化杲爲虎而咽荘,獨奇荘之聘焦射虎而活杲。又經宵始能行步,厭厭以歸。家人以其連夕不返,方共駭疑,見之,喜相慰問。杲但卧,蹇澀不能語。少間,聞莊信,争即牀頭慶告之。杲乃自言:「虎即我也。」〔但評〕「虎即我」三字,暢快之極。讀之可療鬱悶症,可療噎呃症。遂述其異。由此播傳。莊子痛父之死也慘[14],聞而惡之,因訟杲。官以其事誕而無據,置不理焉。
異史氏曰:「壯士志酬,必不生返,此千古所悼恨也。借人之殺以爲生,仙人之術何神哉!〔馮評〕易水减色。然天下事之指人髮者[15]多矣[16]。使怨者常爲人,恨不令暫作虎[17]!」〔馮評〕峭。
〔何評〕化人成虎,借殺爲生,使非妙術如神,則大仇終於不報矣。固知不可無此狡獪。
〔方評〕晟爲波斯而死,不知波斯亦爲晟作緑珠否,作盼盼否?惜未詳誌之。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二十四卷本、青本、鑄本)
[1]
「杲」:青本中此字多作「果」。
[2]
割臂之盟:〖何註〗《左傳》:「莊公三十二年,公築臺臨黨氏,見孟任,從之,閟;而以夫人言,許之,割臂盟公。」註:「孟任,黨氏女。閟,不從也。」
[3]
「出籍爲良」:鑄本作「從良」。
[4]
「怒晟之奪所好也」:鑄本作「怒奪所好」。「便大」:鑄本作「大加」。
[5]
折箠笞之:〖何註〗箠,音追,竹節也。笞,音癡,捶擊也。言折竹以笞之也。△按:箠,今音垂。
[6]
「無計可施」:二十四卷本作「計無可施」,異史本作「無計所施」,青本作「無所施其計」,今據鑄本改。
[7]
「四塞」:青本作「四起」。
[8]
「忽忽」:鑄本作「忽」。
[9]
「强起奔」:青本作「强奔」。
[10]
「在焉」:鑄本作「在内焉」。
[11]
「下至舊伏處」:鑄本作「下山伏舊處」。
[12]
「適經」:鑄本、異史本作「始經」,今據青本、二十四卷本改。
[13]
「返馬而射」:青本作「返而射」。
[14]
鑄本「播傳」作「傳播」,「也慘」作「甚慘」。
[15]
指人髮:〖何註〗狀怒也。樊噲誚讓項羽,頭髮上指,目眦盡裂。
[16]
鑄本「何神」作「亦神」,「之指人髮」作「足髮指」。
[17]
「作虎」:二十四卷本作「作虎耳」。
董公子
青州董尚書可畏[1],家庭森肅[2],内外男女,不敢通一語。一日,有婢及僕調笑於中門之外,〔馮評〕家法嚴尚如此,寬將如何?爲公子所窺,怒叱之,各奔而去[3]。及夜,公子偕僮卧齋中。時方盛暑,室門洞敞。更既深[4],僮聞牀上有聲甚厲,方驚醒[5],月影中,見前僕提一物出門去。以其家人,故弗深怪,遂復寐。忽聞靴聲訇然,一偉丈夫赤面修髯[6],似壽亭侯[7]像,捉一人頭入。僮懼,蛇行入牀下,但聞牀上支支格格,如振衣,如摩腹[8],移時始罷。靴聲又響,乃去。僮伸頸漸出,見欞上有曉色[9]。以手捫牀上,着手沾濕[10],嗅之血腥。大呼公子,公子方醒。告而火之[11],血盈枕席,大駭,不得其故[12]。忽有官役叩門,公子出見之[13],役愕然,但言怪事。詰之,告曰:「適衙前一人神色迷罔,大聲自言曰[14]:『我殺主人矣!』衆見其衣有血污,執而白之官,審知爲公子家人。彼言已殺公子,埋首於關廟之側[15]。往驗之,穴土猶新,而首則無之[16]。」公子駭異,趨赴公庭,見其人[17],即前狎婢者也,因述其異。官甚惶惑,重責而釋之。公子不欲結怨於小人,以前婢配之,令去。積數日,其鄰堵者夜聞僕房中一聲震響若崩裂,急赴[18],呼之不應;排闔入視[19],見夫婦及寢牀,皆截然斷而爲兩,木肉上俱有削痕,似一刀所斷者。關公之靈跡最多,蓋未有奇於此者也[20]。〔但評〕斷頭復續,死而生者不自知,使之自言其罪,則元凶授首,報應昭然,聖德神威,無以加此。
【校記】(底本:康熙本,其殘缺部分以青本取代
參校本:異史本、青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董尚書可畏:〖吕註〗按:尚書名可威,字嚴甫,號葆元,益都人。萬曆丁未進士。仕至工部尚書。此作可畏,疑訛。
[2]
「森」:鑄本作「嚴」。
[3]
「有婢及僕調笑於中門之外,爲公子所窺,怒叱之,各奔而去」:鑄本作「有婢僕調笑於中門之外,公子見而怒叱之,各奔去」。
[4]
「既深」:鑄本作「深時」。
[5]
「方驚醒」:鑄本作「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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