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53部分在线阅读

王兒戲視之，〔但評〕一生兒戲視人，受害不淺。而心竊嘆其工。芳雲曰：「實與君言：我等皆是地仙。〔何評〕勝天仙遠矣。因有宿分[85]，遂得陪從。本不欲踐紅塵，徒以君有老父，故不忍違。待父天年，須復還也。」王敬諾。桓問[86]：「陸耶？舟耶？」王以風濤險，願陸。出則車馬已候於門，謝别言邁[87]，行踪騖駛[88][89]。俄至海岸，王心慮其無途。芳雲出素練一疋，望南拋去，化爲長堤，其闊盈丈。瞬息馳過，堤亦漸收。至一處，潮水所經，四望遼邈[90]。芳雲止勿行，下車取籃中草具[91]，偕明璫數輩，布置如法，轉眼化爲巨第。並入解裝，則與島中居無少差殊[92]，洞房内几榻宛然。時已昏暮，因止宿焉。早旦，命王迎養，王命騎趨詣故里[93]，至則居宅已屬他姓；問之里人，始知母及妻皆已物故，惟老父尚存。子善博，田産並盡，祖孫莫可栖止，暫僦居於西村。王初歸時[94]，尚有功名之念，不恝於懷；及聞此况，沉痛大悲，自念富貴縱可攜取[95]，與空花何異。〔但評〕何况空花亦未必得。○半世夢中，此時方醒。驅馬至西村，見父衣服滓敝[96][97]，衰老堪憐。相見，哭各失聲；問不肖子，則出賭未歸[98]，王乃載父而還。芳雲朝拜已[99]，燂湯請浴，進以錦裳，寢以香舍。又遥致故老與之談宴[100]，享奉過於世家。子一日尋至其處，王絶之，不聽入[101]；但予以廿金，使人傳語曰：「可持此買婦，以圖生業。再來，則鞭撻立斃矣[102]！」子泣而去。王自歸，不甚與人通禮，然故人偶至，必延接盤桓[103]，抑[104]過於平時[105]；〔但評〕千磨百折，乃有此「抑」二字。獨有黄子介，〔馮評〕文字有結尾渲染法，如黄子介，前並未伏，至此横出，恐末枯寂，故隨手謅出，添扮脚色，圖熱鬧耳，與起手，「有才名屢冠場屋」等句亦比照有情。夙與同門學，亦名士之坎坷[106]者，王留之甚久，時與秘語[107]，〔但評〕其語不問可知。○抑之後，而與名士多時密語，才子况味已備嘗之，不能不現身説法也。賂遺甚厚。居三四年，王翁卒。王萬錢卜兆，營葬盡禮。時子已娶婦，婦束男子嚴，子賭亦少間矣；是日臨喪，始得拜識姑嫜。芳雲一見，許其能家，賜三百金爲田産之費。翼日，黄及子同往省視[108]，則舍宇全渺，不知所在。
異史氏曰：「佳麗所在，人且於地獄中求之，况享壽無窮乎！地仙許攜姝麗[109]，恐帝闕下虚無人矣。輕薄减其禄籍，理固宜然，豈仙人遂不之忌哉？彼婦之口，抑何其虐也！」
〔何評〕以輕薄折其禄籍，然尚許爲仙，豈所謂慧業文人，當生天上者耶？彼鈍根人，應無從措喙耳。
〔但評〕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矣。」美才如周公，驕吝且不可，况其未必果有乎？夫「满招損，謙受益」，《書》之言也。「謙尊而光，卑不可逾」，《易》之言也。「抑抑威儀，温温恭人」，《詩》之言也。「君子不欲多上人，盈而蕩，天之道，舉趾高，心不固」，《傳》之言也。「敖不可長，志不可滿，退讓以明」，《禮記》之言也。學者所讀何書？不此之求，而徒沾沾焉以雕蟲小技，得意自鳴，嗚呼！其亦弗思而已矣。
〔方評〕功名累人，如疽附骨，而恃才凌物者尤甚。故王生雖經崔真人提悟，直風過馬耳。雖遇芳雲，好勝者已遇其敵，而疽猶未全愈也。直返故里，僅存老父，始灰心焉。疽之爲累不亦甚乎？安得刮骨若華陀，舉熱中者悉斷其根也。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異史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鑄本、趙抄本）
[1]
「累」：但本作「屢」。
[2]
世上豈有仙人：〖何註〗「世上豈有神仙」，漢武語。〖吕註〗虞翻語，見《三國志·吴志》。
[3]
「智」：鑄本作「之」。「世上」：鑄本作「世人」。
[4]
「王益」：鑄本、趙抄本作「王乃益」。
[5]
「於」：鑄本、趙抄本、異史本作「如」。
[6]
翕飛：〖何註〗翕：動也，起也。
[7]
齒齒：〖何註〗一一有次第也。
[8]
「弘」：趙抄本殘缺；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宏。」
[9]
「其類」：鑄本作「類」。
[10]
「皆赤」：鑄本、趙抄本作「有赤」。
[11]
「樂具」：二十四卷本作「樂器」。「知何」：鑄本、趙抄本作「知其」。
[12]
饈：〖何註〗同羞，珍饈也。
[13]
「心愛」：鑄本、趙抄本作「然心愛」。
[14]
「彈也」：鑄本、趙抄本、異史本作「彈」。
[15]
「響徹」：黄本作「響入」。
[16]
搊筝：〖何註〗搊，楚鳩切。五指摳也。《唐書·禮志》：「舊以木撥，樂工裴神符初以手彈。」後人有搊筝之名。摳，音彄藍。摳，挑撥也。，引取之也。
[17]
雲和夫人：〖吕註〗未詳。○《周禮·大司樂》：「雲和之琴瑟。」註：「雲和，山名，産良材，中琴瑟。」
[18]
「絶調」：鑄本作「絶技」。
[19]
龍吟：〖吕註〗《通禮義纂》：「蚩尤帥罔兩與黄帝戰於涿鹿，帝命吹角爲龍吟以禦之。」
[20]
「備生」：青本、黄本作「備王」。「已動」：康熙本作「一動」，今據諸參校本改。「尤」：鑄本作「猶」。
[21]
「芥拾」：二十四卷本作「拾芥」。
[22]
「蓬麻」：康熙本無「蓬」字，今從諸參校本補。
[23]
「謂曰」：趙抄本作「乃謂曰」。「墮」：鑄本、趙抄本、黄本作「墜」。
[24]
天仙：〖吕註〗《天隱子》：「在人曰人仙，在天曰天仙，在地曰地仙，在水曰水仙，能通變之曰神仙。」
[25]
「隱將兩眸」：二十四卷本無「隱」字；青本、黄本「兩」作「雙」。
[26]
「一響」：青本作「一聲」。
[27]
泅浮：〖吕註〗《列子》：「有濱河而居者，習於水，勇於泅。」註：「泅，浮行水上也。」○《史記》：「吴兒善泅。」〖何註〗泅音囚。
[28]
「吉利、吉利」：趙抄本作「利吉、利吉」。
[29]
「濕」：趙抄本作「温」。「七八」：鑄本、趙抄本、異史本作「六七」。
[30]
「燎衣」：鑄本、趙抄本作「燎之」。青本、黄本「至家」作「之家」，「中原」作「原」。
[31]
催艇：〖何註〗艇音廷，受二百斛。古詩：「艇子打兩槳，催送莫愁來。」
[32]
「導」：二十四卷本作「引」。「半里」：鑄本、趙抄本作「半里許」。
[33]
趙抄本「進歷」作「歷進」，「先馳」作「馳」。
[34]
「眷愛」：鑄本、趙抄本作「眷戀」。
[35]
「覲」：異史本、鑄本、趙抄本作「近」。
[36]
「遭」：黄本作「逢」。
[37]
「鄰」：青本、黄本作「鄉」。「射」：二十四卷本作「麝」。
[38]
芙渠之映朝日：〖何註〗《詩品》：「康樂詩如芙渠之映朝日。」〖吕註〗李白詩：「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
[39]
典、墳：〖何註〗五典，五帝書。三墳：伏羲、神農、黄帝之書。
[40]
「典墳矣」：二十四卷本作「墳典」。黄本無「矣」字。
[41]
宿搆：〖吕註〗《南史·范雲傳》：「雲性機警，有識，且善屬文，下筆輒成。時人每疑其宿搆。」
[42]
「否」：鑄本作「乎」。
[43]
鑄本、趙抄本「王」下有「即」字。
[44]
小飲能令塊磊消：〖吕註〗《世説》：「王大曰：『阮籍胸中壘塊，故須以酒澆之。』」○按：塊磊，似宜作壘塊。
[45]
孫行者離火雲洞，猪八戒過子母河：〖吕註〗見《西遊記》。
[46]
「撫掌」：青本、黄本作「鼓掌大笑」。
[47]
潴：〖何註〗音猪，水所停也。
[48]
沉吟：〖吕註補〗《説文》：「病爲呻吟，疑爲沉吟。」
[49]
「呫呫」：康熙本、二十四卷本作「咕咕」，今據青本、黄本、鑄本、異史本、趙抄本改。
[50]
腚：〖何註〗「腚」字無考。北省俗語有謂臀爲腚者。但用「定」字已可，何必加「肉」旁？
[51]
弸巴：〖何註〗弸字音崩。弸巴，殆肖放屁聲也。
[52]
「漸」：黄本作「愧」。
[53]
八股：〖吕註〗《思綺堂文集》註：「明制經書文取士文，自開講後，率以對偶爲股，時號八股。」
[54]
黄本「姊妹」作「姊」，並青本「似是」作「似有」。「誦至」：鑄本作「誦之」。「有云」：康熙本無，今據諸參校本補。
[55]
羯鼓：〖吕註〗南卓《羯鼓録》：「羯鼓出外夷，蒙以羢羯之皮，故曰羯鼓。其聲促急，破空透遠，明皇極愛之。」
[56]
「語」：趙抄本作「笑語」。
[57]
痛則不通：〖吕註〗按：言人身有痛處，則血脈不流通也。見《士才三書》。
[58]
「其云」：異史本、鑄本、趙抄本作「其聲云」。
[59]
「謝過」：青本、黄本作「謝」。
[60]
淫：〖何註〗多也。
[61]
「措想」：青本作「措對」。
[62]
「呵手」：黄本作「以手」。
[63]
牙簽：〖何註〗韓愈詩：「鄴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一一懸牙簽，新若手未觸。」
[64]
「響應」：青本、黄本作「響答」。
[65]
「趨」：趙抄本作「急」。「闥」：青本、黄本作「門」。「虐」：二十四卷本作「謔」。
[66]
「輒復」：青本、黄本作「輒」。
[67]
藏拙：〖吕註〗劉餗《傳記》：「徐陵聘於齊，魏收録其文集遺陵；令傳之江左。陵過江，沉之。曰：『吾爲魏公藏拙。』」△按：文見《隋唐嘉話》。
[68]
「一道」：二十四卷本作「一法」，鑄本、趙抄本、異史本、康熙本作「一」。此從青本、黄本。
[69]
「少」：黄本作「小」。「雲許之」：鑄本、趙抄本作「雲乃即許之」。
[70]
手語：〖何註〗以手作勢示意也。
[71]
「重叠」：青本、黄本作「叠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