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6]
「此殆」：青本、二十四卷本作「殆」。
[7]
「淘汰」：青本、二十四卷本作「淗汰」。
[8]
「悟之」：二十四卷本作「悟」。
[9]
安輿：〖何註〗蒲輪車也。
[10]
「韓翁」：二十四卷本作「韓公」。「所宿」：二十四卷本作「宿所」。
[11]
跮踱：〖吕註〗《史記·司馬相如傳》：「跮踱輵轄，容以委麗兮。」註：「張揖曰：『跮踱，疾行互前卻也。』」
[12]
「跮踱」：異史本作「籌蹰」，二十四卷本作「趾度」，青本作「趾踱」。「因而汗泥」：二十四卷本作「而汗垢」，青本作「而汗」。
[13]
康熙本「主人追之」作「追之」，今據青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補。
藏虱[1]
鄉人某者，偶坐樹下，捫得一虱，片紙裹之，塞樹孔中而去。後二三年，復經其處，忽憶之[2]，視孔中紙裹宛然；發而驗之，虱薄如麩；置掌中審顧之，少頃，覺掌中奇癢[3]，而虱腹漸盈矣。置之而歸，癢處核起，腫痛數日[4]，死焉。
〔仙舫評〕捫虱則殺之，人之恒也。鄉人憫而舍焉。一念之仁，可謂善矣，乃卒死於虱者，何也？有不赦之罪，而使之漏網，未有人不反受其殃者。大人操生殺之權，可勿斷歟！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異史本、遺稿本、拾遺本）
[1]
鑄本有目無文。青系、二十四卷本無此篇。
[2]
「憶之」：拾遺本作「憶前事」。
[3]
「覺掌中」：遺稿本作「掌中」。
[4]
「腫痛」：遺稿本伊「腫」。
夢狼
白翁，直隸人，長子甲筮仕[1]南服二年，道遠，苦無耗[2]。〔馮評〕伏下。適有瓜葛丁姓造謁，〔但評〕翁夢其子，丁實導之。文若曰：「若是其仕也，不如白丁之爲愈也。」殆深哀之矣。翁以其久不至，款之[3]。丁素走無常，談次翁輒問以冥事。丁對語涉幻，翁不深信，但微哂之。既别後數日，翁方卧，見丁復來[4]，邀與同遊；從之去，入一城闕。移時，丁指一門曰：「此間君家甥也[5]。」時翁有姊子爲晉令，訝曰：「烏在此？」丁曰：「倘不爲信[6]，入便知之。」翁入，果見甥，蟬冠豸綉[7]坐堂上，戟幢[8]行列，無人可通。〔但評〕無人可通，才是風憲。丁曳之出，曰：「公子衙署，去此不遠，得無亦願見之否？」翁諾[9]。少間至一第，丁曰：「入之。」窺其門，見一巨狼當道，大懼，不敢進。〔但評〕門以内不問可知。丁又曰：「入之。」又入一門，見堂上、堂下、坐者、卧者，皆狼也；又視墀中，白骨如山，〔馮評〕知縣衙門光景，白骨民膏脂也。〔但評〕如山之白骨，不過飽群狼數餐耳。益懼。丁乃以身翼翁而進。公子甲方自内出，見父及丁，良喜。少坐，唤侍者治肴蔌[10]。忽一巨狼，銜死人入，翁戰惕而起曰[11]：「此胡爲者？」〔但評〕爾俸爾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甲曰：「聊充庖廚[12]。」翁急止之，心怔忡不寧，辭欲出，而群狼阻道。進退方無所主，〔但評〕稍有仁心，群狼阻之，使之進退無主，是狼伎倆。忽見諸狼紛然嗥避[13]，或竄牀下，或伏几底。〔但評〕遇有禍害，群狼逃避，紛紛作獸散，是狼性情。錯愕不解其故。俄有兩金甲猛士努目入，出黑索索甲。甲撲地化爲虎[14]，牙齒巉巉。一人出利劍，欲梟其首；一人曰：「且勿，且勿，此明年四月間事，不如姑敲齒去。」乃出巨錘錘齒，齒零落墮地。〔但評〕雖曰猛于虎，猶幸有金甲擒之，黑索縶之，巨錘敲之，利劍梟之；亦將以充庖厨，如法而炮治之。虎大吼，聲震山岳。翁大懼，忽醒，乃知其夢；心異之，遣人招丁，丁辭不至。翁乃誌其夢[15]，使次子詣甲，函戒哀切。既至，見兄門齒盡豁；駭而問之，則醉中墮馬所折[16]。考其時，則父夢之日也，益駭。出父書，甲讀之變色，爲間曰[17]：「此幻夢之適符耳，何足怪！」〔但評〕何嘗不有一隙之明，奈牿亡已久，爲間，則茅塞之矣。時方賂當路者，得首薦，故不以妖夢爲意。弟居數日，見其蠹役滿堂，納賄關説者，中夜不絶，流涕諫止之。甲曰：「弟日居衡茅[18][19]，故不知仕途之關竅耳。〔馮評〕仕途秘訣，但人不肯公然説出耳。黜陟之權在上臺，不在百姓。上臺喜便是“好官”；愛百姓，何術復令上臺喜也[20]？」〔但評〕此關竅淵源授受，不煩口講指畫，偏能入耳會心；抑且青勝於藍，冰寒於水。好官遍天下，小民無噍類矣。弟知不可勸止，遂歸。悉以告翁[21]，翁聞之大哭。無可如何，惟捐家濟貧，日禱於神，但求逆子之報，不累妻孥。〔馮評〕此老能時作修省語，宜全家獲免於難。次年，報甲以薦舉作吏部，賀者盈門；翁惟欷歔，伏枕託疾，不見一客[22]。未幾，聞子歸途遇寇，主僕殞命。翁乃起，謂人曰：「鬼神之怒，止及其身，祐我家者不可謂不厚也。」因焚香而報謝之。慰藉翁者咸以爲道路之訛，而翁殊深信不疑[23]，刻日爲之營兆[24]。而甲固未死。〔馮評〕兔起鶻落之筆。先是，四月間甲解任，甫離境即遭寇[25]，甲傾裝以獻之。〔但評〕當答曰：「殺汝，裝將焉往？」
諸寇曰：「我等之來[26]，爲一邑之民洩冤憤耳，寧耑爲此哉！」遂决其首。〔但評〕生死之權，在百姓不在上臺：百姓怨，便是死期；媚上臺，何術能解百姓怨也？又問家人：「有司大成者，誰是？」——司故甲之腹心，助桀爲虐[27]者也[28]。家人共指之，賊亦决之[29]。〔但評〕是門前當道者。更有蠹役四人——甲聚斂臣也，〔但評〕是堂上、堂下、坐者、卧者。將攜入都。並搜决訖，始分貲入囊，騖馳而去。甲魂伏道旁，見一宰官過，問：「殺者何人？」前驅者報曰[30]：「某縣白知縣也。」宰官曰：「此白某之子，不宜使老後見此凶慘，宜續其頭[31]。」即有一人掇頭置腔上，曰：「邪人不宜使正，以肩承頷可也[32]。」〔但評〕人面之不同如其心。遂去。移時復蘇。妻子往收其尸，見有餘息，载之以行；從容灌之，亦受飲。但寄旅邸[33]，貧不能歸。半年許，翁始得確耗，遣次子致之而歸。甲雖復生，而目能自顧其背，不復齒人數矣。〔但評〕有此異相，令人不敢仰視。〔馮評〕河南太守嚴延年决囚，血流數里，其母責之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意當老見壯子刑戮也。歸東海。歲餘，延年棄市。」與此合看。翁姊子有政聲，是年行取爲御史[34]。悉符所夢。〔但評〕巨狼當道，則不狼者無路可通，而狼者且引類呼朋而並進矣。至堂上堂下，坐卧皆狼，墀中白骨，何可數計乎？堂内所衣，皆巨狼銜來之死人皮也；所食，皆巨狼銜來之死人肉也。未嘗不掦掦自鳴得意，以爲禄能養親也，以爲禄可遺後也。設有不安於是而欲舍之以去者，狼且群焉阻之，必令其進退無所依據而後止。狼之性，狼之技，固如是耳。顧狼無有不畏豸觸者，以豸能去邪也；狼無有不假虎威者，以虎好咥人也。堂上有虎，狼乃敢肆其貪毒耳。虎失其威，即皆嗥避伏竄矣。敲齒而去，狼豈復有衛虎之心哉。獨怪眈眈者，牿亡之後，亦有人畜之明；乃一轉念間，謂妖夢不足以踐，方且捷足先登，自謂得計。「仕途關竅」數語，竭萬姓之膏脂，博上臺之喜悦，傳來心法，流毒無窮。即令乃翁皆若白翁，斷頭可續，而自顧其後，不齒於人，以視蟬冠豸綉，奚啻霄壤哉！
異史氏曰：「竊嘆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爲虎，而吏且将爲狼，况有猛於虎[35]者耶！夫人，患不能自顧其後耳，甦而使之自顧，鬼神之教微矣哉！」
〔但評〕通牧令之署者何人哉？蠹役耳，蠹書耳，納賄關説之徒耳。獬豸在堂，豺狼避道，自無人可通矣，行取内臺復何愧！
〔何評〕天不欲生虎狼者，理也。其不得不生虎狼者，氣也。至虎狼不可勝殺，则理隨氣轉，天且無如之何矣。
鄒平李進士匡九，居官頗以廉明自許[36]。嘗有富民爲人羅織，門役嚇之曰：「官索汝二百金[37]，宜速辦；不然敗矣！」富民懼，諾備半數，役摇手不可。富民苦哀之，役曰：「我無不極力，但恐不允耳。待聽鞫時，汝目睹我爲若白之，其允與否，亦可明我意之無他也。」少間公按是事，役知李戒煙，近問：「吸煙否[38]？」李摇其首。役即趨下曰：「適言其數，官摇首不許，汝見之耶？」富民信之，益懼，諾如前數[39]。役知李嗜茶，近問：「飲茶否？」李頷之。役托烹茶，趨下曰：「諧矣。適首肯，汝見之耶？」既而審結[40]，富民果獲免，役即收其苞苴，且索謝金。嗚呼！官自以爲廉，而駡其貪者載道焉，此又縱狼而不自知者矣。世之如此類者更多[41]，可爲居官者備一鑒也。
又，邑宰楊公性剛鯁，攖其怒者必死；尤惡隸皂[42]，小過不宥。每凛坐，吏胥之屬無敢咳者[43]。此屬間有所白，必反而用之。適有邑人犯重罪，懼死。一吏索重賂，爲之緩頰。邑人不信，且曰：「果能之[44]，我何靳報焉！」乃與要盟。少頃[45]，公鞫是事，邑人不肯服。吏在側呵語曰：「不速實供，大人械梏死矣[46]！」公怒，曰：「何知我必械梏之耶？想其賂未到耳。」遂責吏釋邑人，邑人乃以百金報吏。要知狼詐多端，少失覺察即爲所用，正不止肆其爪牙，以食人於鄉而已也。此輩敗我陰騭[47]，甚至喪我身家。不知居官者作何心肺，偏要以赤子飼麻胡也[48]。
【者島評】《夢狼》一則，寫官虎吏狼，固足以警覺貪墨，此二附録，居官者尤不可不知也。字字金丹，能勿寶諸！且繪吏役狡詐之情，筆筆飛舞變幻，删之者抑何心哉！
【校記】（《夢狼》以康熙本爲底本，參校本：異史本、青本、黄本、鑄本、二十四卷本。附則一，康熙本殘缺，有無不詳；青系、二十四卷本未收；以異史本爲底本，以黄本、鑄本、遺稿本作參校本。附則二，鑄本、二十四卷本、青系未收；以異史本爲底本，以黄本、遺稿本作參校本）
[1]
筮仕：〖何註〗初官曰筮仕。謂卜筮其所仕也。〖吕註〗《左傳·閔元年》：「初，畢萬筮仕於晉，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
[2]
「道遠苦無耗」：鑄本作「無耗」。
[3]
「翁以其久不至款之」：鑄本作「翁款之」。
[4]
鑄本「既别」作「别」，「復來」作「又來」。
[5]
「此間」：康熙本作「此門」，今據諸參校本改。
[6]
「不爲」：鑄本作「不」。
[7]
蟬冠豸綉：〖何註〗冠之用蟬，取之居高飲清，至獬豸，是風憲官服。縣令服此，是行取入臺之驗。〖吕註〗《漢宫儀》：「制，侍中惠文冠附蟬爲文，貂尾爲飾。」○御史衣豸綉。獬豸，獸名，一角能觸邪。
[8]
戟幢：〖何註〗幢音橦，旌旗之屬。《漢書·韓延壽傳》：「建幢棨，植羽葆。」
[9]
鑄本無「得無」二字。「翁」：康熙本作「公」，今據諸參校本改。
[10]
肴蔌：〖何註〗蔌音速。歐陽修文：「山肴野蔌。」《爾雅》註：「菜茹之總名。」
[11]
「戰惕」：康熙本作「惕然」。今據諸參校本改。
[12]
庖廚：〖何註〗廚，内从尌。庖亦廚也。
[13]
「嗥避」：康熙本作「嗥起避」，今據諸參校本删改。
[14]
「出黑索索甲，甲撲」：．鑄本作「黑索索甲，撲」。「索索」：黄本作「索縶」。
[15]
「山岳」：二十四卷本作「山谷」。「知其夢」：黄本作「知爲夢」。「翁乃」：鑄本作「翁」。
[16]
鑄本「盡豁」作「盡脱」，「則醉」作「醉」。「墮」：諸參校本作「墜」。
[17]
「爲間」：鑄本作「間」。
[18]
衡茅：〖何註〗衡宇上以茅覆之也。陶潛詩：「養真衡茅下。」
[19]
「當路」：異史本作「當道」。「日居」：二十四卷本作「居」。
[20]
「復令」：鑄本作「能令」，黄本作「得令」。
[21]
「悉以告翁」：鑄本作「告父」。
[22]
「不見一客」：鑄本作「不出」。
[23]
鑄本「之訛」作「訛傅」，「而翁殊」作「惟翁則」。
[24]
營兆：〖吕註〗《孝經》：「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註：「兆，塋墓界域也。」
[25]
「遭寇」：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遇寇」。
[26]
「之來」：鑄本作「來」。
[27]
助桀爲虐：〖吕註〗《史記·田單傳》：「燕使人謂王蠋曰：『齊人多高子之義，吾以子爲將，封子萬家。』蠋固謝。燕人曰：『子不聽，吾引三軍而屠畫邑。』王蠋曰：『國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劫之以兵，爲君將，是助桀爲暴也。』」虐一作暴。
[28]
「甲之」：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甲」。「助桀」：鑄本、異史本作「助紂」。「者也」：衆參校本作「者」。
[29]
「决之」：鑄本作「殺之」。
[30]
「報曰」：鑄本作「曰」。
[31]
「其頭」：黄本作「其首」。
[32]
「承頷」：鑄本作「承領」。
[33]
「亦受飲」：鑄本作「但受飲」，康熙本「亦」作「以」，今據二十四卷本、青本、異史本、黄本改。「旅邸」：異史本作「客邸」。
[34]
康熙本自「是年行」之下全殘去。
[35]
猛於虎：〖吕註〗《禮·檀弓》：「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
[36]
「李進士」：遺稿本作「進士李」。「頗以廉明自許」：鑄本作「頗廉明」。
[37]
「官索」：黄本作「官率」。
[38]
「亦可」：遺稿本作「可」。「他也」：黄本作「他耳」。「煙」：遺稿本作「酒」（下同）。「吸」：此用拾遺本，他本作「飲」。
[39]
「益懼：諾如前數」：鑄本作「懼，許如數」。
[40]
「審結」：黄本作「審詰」。
[41]
遺稿本「駡」作「駕」，「矣」作「以」。「更多」：作「甚多」。
[42]
「尤惡」：黄本作「尤過」。
[43]
「凛坐」：遺稿本作「凛坐堂上」。「吏胥」：遺稿本作「胥吏」。
[44]
「果能之」：遺稿本作「若能之」。
[45]
「少頃」：黄本作「少間」。
[46]
「死矣」：黄本作「死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