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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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獄:〖吕註〗見《西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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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鑄本作「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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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馬:〖何註〗馬高八尺以上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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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池桃花:〖何註〗西王母處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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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吕註〗《後漢書·戴良傳》:「同郡謝季孝問曰:『子自視天下,孰可爲比?”良曰:“我若仲尼長東魯,大禹出西羌,獨步天下,誰與爲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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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卷本「無須」作「無庸」,「既西」作「既夕」。「果至」:鑄本作「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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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夕」:鑄本作「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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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詢其故,曰」:「詢」,青本、黄本作「尋」。二十四卷本「曰」作「于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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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方」:青本、黄本作「扯方」。「方謂」:鑄本作「方喜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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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君:〖吕註〗《易·家人》:「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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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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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分十之一」:青本、黄本作「亦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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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先至矣」共四十八字:鑄本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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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白」:鑄本作「入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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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符」:黄本作「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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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忤:〖何註〗小兒見生客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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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耐」:二十四卷本作「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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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之」:鑄本、二十四卷本作「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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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頂:〖吕註〗《南史·徐陵傳》:「陵母臧氏,嘗夢五色雲化爲鳳,集左肩上,已而誕陵。年数歲,家人攜以侯沙門釋寶誌,寶誌摩其頂曰:『此天上石麒麟也。』」〇《一統志》:「宋真宗時,有婁道者逆知吉凶,嘗召問禁中事。仁宗生,晝夜啼不止。道者摩其頂曰:『莫叫,莫叫,何如當初莫笑?』啼遂止。’○按:真宗無子,求於上帝。帝遍問諸仙,有赤脚仙大笑,遂遣焉。在宫中好赤脚,是其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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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輟止」: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輒止」。「而去」:青本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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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詩:〖吕註〗《史記·正義》:「河間獻王博士毛公善説詩,獻王號之曰毛詩。」○《詩譜》:「大毛公亨爲訓詁傳於其家,河間獻王得而獻之,以小毛公萇爲博士,然則大毛公爲傳,小毛公題之曰毛也。」○按:漢毛亨治詩,作訓詁傳,以授從子萇,時稱亨爲大毛公,萇爲小毛公,名其詩曰毛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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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何註〗喻聲低難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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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譴:〖何註〗音株繾,戮也,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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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譴」:鑄本作「誅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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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常」。
[42]
凛凛有生氣:〖吕註〗《世説》:「庾道季云:“廉頗、藺相如雖千載上死人,凛凛恒如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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喑啞如霹靂聲:〖何註〗喑啞音飲亞。《史》,顧錫疇原註:「喑啞懷怒氣,叱咤發怒聲。」此「喑啞」二字難解,恐誤。〖吕註〗見《蜀志》。△按:何註引文見《史記·淮陰侯傳》司馬貞索隐。喑啞義同喑噁。清戴名世《范增論》:「項籍叱咤喑啞之資、拔山蓋世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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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聲」:青本無「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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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好武:〖吕註〗杜甫《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詩:「將軍不好武,稚子總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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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灌:〖何註〗絳,縣名,周勃封絳侯。灌,姓也,灌嬰也,亦漢功臣。伍,謂置與絳、灌無文者爲伍也。〖吕註〗《史記·淮陰侯傳》:「遂械繫信至洛陽,赦信罪,以爲淮陰侯。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註:「周勃封絳侯,灌謂灌嬰。」○按:《楚漢春秋》曰:「漢已定天下,論羣臣破敵擒將,活死不衰,絳灌、樊噲是也。功成名立,臣爲爪牙,世世相屬。百世無邪,絳侯周勃是也。」是絳灌自一人,非絳侯與灌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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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何暮:〖何註〗後漢廉范字叔度,爲成都太守。民歌之曰:「廉叔度,來何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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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科來」:遺稿本無此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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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黄本作「如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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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本無此評。
狂生[1]
劉學師言:「濟寧有狂生某善飲,家無儋石,而得錢輒沽,初不以窮厄爲意[2]。值新刺史莅任,善飲無對,聞生名,招與飲而悦之,時共談宴。生恃其狎,凡有小訟求直者,輒受薄賄,爲之緩頰;刺史每可其請。生習爲常,刺史心厭之。一日早衙,持刺登堂,刺史覽之微笑。生厲聲曰:『公如所請,可之;不如所請,否之。何笑也?聞之:士可殺而不可辱[3]。他固不能相報,豈一笑不能報耶!』言已,大笑,聲震堂壁。〔但評〕爲其能飲而狎之,交之不以其正也,生之驕倨,亦其自取。刺史怒曰:『何敢無禮!寧不聞滅門令尹耶?』〔但評〕以笑報笑,適得其宜,聲震堂壁,斯過當矣,然而共談宴時,其笑亦必有如此者矣。以此而滅其門,亦未免過當。生掉臂竟下,大聲曰:『生員無門之可滅!』刺史益怒,執之。訪其家居,則並無田宅,惟攜妻在城堞上住。刺史聞而釋之,但逐不令居城垣[4]。朋友憐其狂,爲買數尺地,購斗室焉。入而居之,嘆曰:『今而後畏令尹矣!』」
異史氏曰:「士君子奉法守禮,不敢劫人於市,南面者奈我何哉!然仇之猶得而加者,徒以有門在耳;夫至無門可滅,則怒者更無以加之矣。噫嘻!此所謂『貧賤驕人』者耶!獨是君子雖貧,不輕干人,乃以口腹之累[5],喋喋公堂,亦品斯下矣。雖然,其狂不可及[6][7]。」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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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本無此篇。
[2]
二十四卷本、但本「初不」作「殊不」,「窮厄」作「厄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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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可」:二十四卷本、但本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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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臂」:但本作「拂袖」。「城堞上住」:二十四卷本作「住城堞上」。「城垣」:但本作「城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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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腹之累:〖吕註〗《世説》:「閔仲叔老病家貧,不能得肉,日買猪肝一片,屠或不肯與。安邑令聞之,敕吏常給。仲叔嘆曰:『閔仲叔豈以口腹累安邑耶!』遂去客沛。’△按:閔仲叔事見《後漢書·周黄徐姜申屠列傳》、《東觀漢記》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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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狂不可及:〖吕註〗《南史》:「顔延之不能取容當世。文帝傳詔召之,了不應對。他日醉醒,入見帝。帝問以諸子才能,對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得臣義,躍得臣酒。』何尚之在側曰:『誰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按:竣早有文集行於世,竣弟測亦以文章見知,官至江夏王大司馬録事參軍;点,明帝時擢爲中書侍郎。
[7]
「亦品」:鑄本作「品」。「及」:二十四卷本、但本作「及也」。
澂俗[1]
澂人多化物類出院求食。有客寓旅邸[2],時見羣鼠入米盎,驅之即遯。客伺其入,驟覆之,瓢水灌注其中[3],頃之盡斃。主人全家暴卒,惟一子在。訟客[4],官原而宥之。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鑄本、二十四卷本、拾遺本、遺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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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本、異史本題作‘徵俗’,青系無此篇。
[2]
「澂」:鑄本、異史本作「徵」,今據二十四卷本、拾遺本、遺稿本改。「旅邸」,二十四卷本作「旅店」。
[3]
「灌注」:遺稿本作「灌盈」,二十四卷本作「貫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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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訟客」:鑄本作「訟官」。
鳳仙
劉赤水,平樂人。少穎秀[1],十五入郡庠[2];父母早亡,遂以游蕩自廢。〔但評〕父母俱亡,遂以遊蕩自廢,雖穎秀,其可恃乎?室中不有仙人,則拳大酸婿,亦終老死破窰耳。家不中貲,而性好修飾,衾榻皆精美。一夕,被人招飲,忘滅燭而去,酒數行始憶之;急返,聞室中小語,伏窺之,見少年擁麗者眠榻上。宅臨貴家廢第,恒多怪異,心知其狐,即亦不恐[3],入而叱曰:「卧榻豈容鼾睡[4]!」二人惶遽,抱衣赤身遁去。遺紫紈袴一,帶上繫針囊,〔但評〕紈袴已足,而必兼及針囊者,下文有金釧、有綉履、有鏡,不如此不足以稱之。大悦,恐其竊去[5],藏衾中而抱之。〔但評〕以袴要婚,一篇文俱從此結構而成。俄一蓬頭婢自門罅入,向劉索取。劉笑,要償,婢請遺以酒,不應;贈以金,又不應。婢笑而去,旋返曰:「大姑言:『如賜還,當以佳耦爲報。』」劉問:「伊誰?」曰:「吾家皮姓,大姑小字八仙,共卧者胡郎也;二姑水仙,適富川丁官人;三姑鳳仙,較兩姑尤美,自無不當意者。」劉恐失信,請坐待好音。婢去久之[6],復返曰:「大姑寄語官人:好事豈能猝合!適與之言,反遭詬厲[7];但緩時日以待之,吾家非輕諾寡信者。」劉付之。過數日,渺無信息;薄暮自外歸,閉門甫坐,忽雙扉自啟,兩人以被承女郎,手捉四角而入,〔但評〕送新人新樣。曰:「送新人至矣!」〔馮評〕來得突。笑置榻上而去。近視之,酣睡未醒,酒氣猶芳,頳顔醉態,傾絶人寰。喜極,爲之捉足解襪,抱體緩裳。而女已微醒,開目見劉,四肢不能自主,但恨曰:「八仙淫婢賣我矣!」劉狎抱之。女嫌膚冰,微笑〔但評〕微醒而恨,衹曰「淫婢賣我」,且復微笑,亦穎秀修飾得力處。文於吞吐間,形容得出。曰:「今夕何夕,見此凉人!」劉曰:「子兮子兮,如此凉人何!」遂相歡愛。既而曰:「婢子無恥,玷人牀寢,而以妾换袴耶!必小報之!」從此靡夕不至,綢繆甚殷。袖中出金釧一枚,曰:「此八仙物也。」又數日,懷綉履一雙來,珠嵌金綉,工巧殊絶[8],且囑劉暴揚之。〔但評〕本欲借袴引出綉履,猶嫌其率,卻先以金釧襯之,遂令文勢曲折而更多情趣。○金釧一枚,襯出綉履一雙。以紈袴而合,以綉履而離,中間復取履而贈之以鏡,以鏡而離,又以鏡而合,後仍以履作結。而履而灰,灰而復履;忽作满柈之履,忽作墮地之履。此皆從紈袴針囊生香設色而出,卻以「小報紈袴」一語作束上提下之筆,遂令讀者信其件件都是實事,幾忘其專以「影里情郎,畫中愛寵」二句,憑空撰出書中黄金屋,書中顔如玉一篇議論文字。劉出誇示親賓,求觀者皆以貲酒爲贄,由此奇貨居之。〔馮評〕楊妃馬嵬坡下羅襪,土人得之,觀者人給一錢。女夜來,忽作别語,怪問之,答云:「姊以履故恨妾,欲攜家遠去,隔絶我好。」劉懼,願還之,女云:「不必,彼方以此挾妾[9],如還之,中其機矣。」〔但評〕靈警異常,老成持重。劉問:「何不獨留?」曰:「父母遠去,一家十餘口,俱託胡郎經紀,若不從去,恐長舌婦造黑白也。」從此不復至。逾二年,思念綦切,偶在途中遇女郎,騎款段馬[10],老僕鞚之,摩肩過;反啟障紗相窺,丰姿艷絶。頃,一少年後至,曰:「女子何人?似頗佳麗。」劉亟贊之。少年拱手笑曰:「太過獎矣!此即山荆也。」劉惶愧謝過,少年曰:「此何妨[11]。但南陽三葛,君得其龍[12],區區者又何足道!」劉疑其言,少年曰:「君不認竊眠卧榻者耶?」劉始悟爲胡。〔但評〕有兩生同時考劣等而被斥者,後聯姻相見,皆訝曰:「似何處相晤來。」沉吟久之,相與點首曰:「哦哦。」情態亦如是。叙僚婿[13]之誼,嘲謔甚歡。少年曰:「岳新歸,將以省覲,可同行否?」劉喜,從入縈山。山上故有邑人避亂之宅[14],女下馬入。少間,數人出望,曰:「劉官人亦來矣。」入門謁見翁嫗[15]。又一少年先在,靴袍炫美。翁曰:「此富川丁婿。」並揖即坐。少時,酒炙紛綸[16],談笑頗洽。翁曰:「今日三婿並臨,可稱佳集。又無他人,可唤兒輩來,作一團圞之會。」俄,姊妹俱出。翁命設坐,各傍其婿。八仙見劉,惟掩口而笑;鳳仙輒與嘲弄[17];水仙貌少亞,而沉重温克[18],滿座傾談,惟把酒含笑而已。於是履舄交錯,蘭麝熏人,飲酒樂甚。劉視牀頭,樂具畢備,遂取玉笛,請爲翁壽。翁喜,命善者各執一藝,因而合座争取;惟丁與鳳仙不取。八仙曰:「丁郎不諳可也,汝寧指屈不伸者[19]?」因以拍板擲鳳仙懷中,便串繁響[20]。翁悦曰:「家人之樂極矣!兒輩俱能歌舞,何不各盡所長[21]?」八仙起,捉水仙曰:「鳳仙從來金玉其音,不敢相勞;〔但評〕《破窰》一折,聲淚俱下,生出後半幅文字;此處卻先説鳳仙從來金玉其音,不敢相勞,文愈曲折,愈顯出鳳仙之激烈也。我兩人可歌《洛妃》一曲[22]。」二人歌舞方已,適婢以金盤進果,都不知其何名。翁曰:「此自真臘攜來,所謂『田婆羅[23]』也。」〔馮評〕真臘本扶風屬國。因掬數枚送丁前。鳳仙不悦曰:「婿豈以貧富爲愛憎耶?」〔但評〕當應之曰:「此常情耳,予何爲獨不然。」翁微哂未言[24],八仙曰:「阿爹以丁郎異縣,故是客耳。若論長幼,豈獨鳳妹妹有拳大酸婿耶?」鳳仙終不快,解華妝,以鼓拍授婢,唱《破窰》[25]一折,聲淚俱下;〔馮評〕小作波致。昌黎詩曰:「喁喁兒女語,恩怨相爾汝。」金聖嘆曰:「如小鳥鬥舌,對唤春樹,最好下酒。」〔但評〕如見其人,如聞其聲。
既闋,拂袖逕出[26]。一座爲之不歡。八仙曰:「婢子喬性[27]猶昔。」〔但評〕鳳仙自是喬性,自是好勝;然世之無志上進者,皆闒茸甘讓人者耳。《破窰》一唱,夫夫也將何以爲情!乃追之,不知所往。劉無顔,亦辭而歸;至半途[28],見鳳仙坐路旁,呼與並坐,曰:「君一丈夫,不能爲牀頭人吐氣[29]耶?〔但評〕牀頭人欲吐氣,一顰也若被嚴誅,一笑也如膺上賞。以此策厲丈夫,真乃百發百中。黄金屋自在書中,〔但評〕黄金屋自在書中,牀頭人以此爲吐氣符敕,真足破愚起懦。願好爲之!」舉足云:「出門匆遽,棘刺破複履矣。所贈物,在身邊否?」劉出之。女取而易之。劉乞其敝者。〔但評〕借乞敝履引出贈鏡,乃不突兀。囅然曰:「君亦大無賴矣!幾見自己衾枕之物,亦要懷藏者[30]?如相見愛,一物可以相贈。」出一鏡付之曰[31]:「欲見妾,當於書卷中覓之;不然,相見無期矣。」〔但評〕顔如玉自在書中,覓之則翩然來矣。〔馮評〕予最喜看「李亞仙剔目」一出,然彼猶太狠,家家有此鏡,士林少廢材矣,用復慨然。言已不見。怊悵自歸[32],視鏡則鳳仙背立其中,如望去人於百步之外者。〔但評〕遠而背。因念所囑,謝客下帷。一日,見鏡中人忽現正面,盈盈欲笑,〔但評〕近而笑。益愛重之。無人時輒以共對[33]。月餘,鋭志漸衰,遊恒忘返。歸見鏡影,慘然若涕;〔但評〕近而戚。隔日再視,則背立如初矣:〔但評〕遠而背。怡悟爲己之廢學也。〔但評〕曲曲寫出,傳神繪影之筆。乃閉户研讀,晝夜不輟;月餘,則影復向外。自此驗之:每有事荒廢,則其容戚;數日攻苦,則其容笑。於是朝夕懸之[34],如對師保。〔但評〕再用總寫,精神愈足。○朝夕懸之,如對師保,吾謂其有過之無弗及也。何者?設使師保教之,一舉而捷,未必曰今可以對我師保也,蓋镜中人自有大作用在,自有真力量在,師保之嚴,何能及之。〔馮評〕用成語,天然拍合。如此二年,一舉而捷,喜曰:「今可以對我鳳仙矣!」攬鏡視之,見畫黛彎長,瓠犀微露,喜容可掬,〔但評〕君爲吐氣,妾當揚眉。宛在目前[35]。愛極,停睇不已。忽鏡中人笑曰:「『影里情郎,畫中愛寵[36]』,今之謂矣。」驚喜四顧,則鳳仙已在座後[37]。握手問翁媪起居,曰:「妾别後,不曾歸家,伏處巖穴,聊與君分苦耳。」〔但評〕能與分苦,然後可與共甘,此之謂賢内助。〔馮評〕宋君分痛是至性,此女分苦是至情。劉赴宴郡中,女請與俱,共乘而往,人對面不相窺。既而將歸,陰與劉謀,偽爲娶於郡也者。女既歸,始出見客,經理家政。人皆驚其美,而不知其狐也。劉屬富川令門人,往謁之,遇丁,〔馮評〕節節相生,不另起爐竃。殷殷邀至其家,款禮優渥,言:「岳父母近又他徙,内人歸寧將復。當寄信往,並詣申賀。」〔馮評〕借丁口中帶叙,省力。劉初疑丁亦狐,及細審邦族,始知富川大賈子也。初,丁自别業暮歸,遇水仙獨步,見其美,微睨之,女請附驥以行。丁喜,載至齋,與同寢處,欞隙可入,始知爲狐。女言[38]:「郎無見疑。妾以君誠篤,故願託之。」丁嬖之,竟不復娶。劉歸,假貴家廣宅,備客燕寢,洒掃光潔[39],而苦無供帳;隔夜視之,則陳設焕然矣。過數日,果有三十餘人,齎旗采酒禮而至,輿馬繽紛,填溢街巷[40]。劉揖翁及丁、胡入客舍,鳳仙逆嫗及兩姨入内寢。八仙曰:「婢子今貴,不怨冰人矣。〔但評〕雖不怨冰人,卻衹感紈袴。釧履猶存否?」女搜付之,曰:「履則猶是也,而被千人看破矣。」〔馮評〕生下一段文字。八仙以履擊背,曰:「撻汝寄於劉郎。」〔馮評〕《穀梁》用來妙。〔但評〕劉郎此時背上必不關痛癢,蓋自朝夕對女師保以來,不比當年藏袴要償之劉郎矣。乃投諸火,祝曰:「新時如花開,舊時如花謝;珍重不曾着[41],姮娥來相借。」水仙亦代祝曰:「曾經籠玉笋,着出萬人稱;若使姬娥見,應憐太瘦生[42]。」鳳仙撥灰曰[43]:「夜夜上青天,一朝去所歡;留得纖纖影,遍與世人看。」〔但評〕詼諧語,雅而趣。堆灰滿柈,真足遍與世人看也。〔馮評〕了結,又生下。〔何評〕三詞都好。遂以灰捻柈中,堆作十餘分;望見劉來,托以贈之。但見綉履滿柈,〔馮評〕又作弄。悉如故款。〔但評〕固是鳳仙作弄,想亦千人精神所結而成。○主意衹是收繳釧履耳,乃投諸火而祝,水仙亦代祝,已盡致矣;鳳仙忽撥灰捻堆柈而有無數之履,此無中生有,絶處求生之法也。〔何評〕狡獪。八仙急出,推柈墮地;地上猶有一二隻存者,又伏吹之,其跡始滅[44]。次日,丁以道遠,夫婦先歸;八仙貪與妹戲,翁及胡屢督促之,亭午始出,與衆俱去。初來,儀從過盛,觀者如市。〔馮評〕又生下。有兩寇窺見麗人,魂魄喪失,因謀劫諸途;偵其離村,尾之而去。相隔不盈一矢[45],馬極奔,不能及;至一處,兩崖夾道,輿行稍緩[46],追及之,持刀吼咤[47][48],人衆都奔。下馬啟簾,則老嫗坐焉,〔馮評〕又弄鬼。方疑誤掠其母;才他顧,而兵傷右臂,頃已被縛。凝視之[49],崖並非崖,乃平樂城門也;〔馮評〕臨結出奇,後勁不竭。輿中人則李進士母[50],自鄉中歸耳。〔何評〕狡獪。
一寇後至,亦斷馬足而縶之,門丁執送太守[51],一訊而伏。時有大盗未獲,詰之,即其人也。明春,劉及第,鳳仙以招禍故[52],悉辭内戚之賀,劉亦更不他娶。及爲郎官,納妾,生二子。
異史氏曰:「嗟乎!冷暖之態,仙凡固無殊哉!『少不努力,老大徒傷[53]。』惜無好勝佳人,作鏡影悲笑耳。吾願恒河沙數[54]仙人,並遣嬌女昏嫁人間,則貧窮海中,少苦衆生矣。」〔馮評〕天上那有許多仙人,恐虚願難酬。
〔何評〕鋭志攻苦,皆由於鏡中悲笑,豈好色之心,重於好名乎?然天下有志者少,無志者多,季子簡煉揣摩,亦由於妻不下機一激之力,則閨中之人,正自不可少耳。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青本、鑄本、二十四卷本、黄本)
[1]
穎秀:〖何註〗聰穎文秀也。
[2]
「郡庠」:青本、黄本作「縣庠」。
[3]
「即亦」:鑄本作「亦」。
[4]
鼾睡:〖何註〗鼾音酣。〖吕註〗《宋史》:「太祖使曹彬圍金陵,江南主李煜求徐鉉入奏,乞罷兵。上曰:『江南主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乎!』’
[5]
「恐其」:青本無「其」字。
[6]
「婢去久之」:鑄本作「婢去」。
[7]
「反遭」:青本、黄本作「方遭」。
[8]
鑄本「靡」作「無」,並異史本「出金」作「金」,今據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補。二十四卷本「殊絶」作「絶倫」。
[9]
「求觀者」:青本、黄本作「來觀者」。「忽作」:鑄本、異史本作「作」,今據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補。「妾」:二十四卷本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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