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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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生
長安士人賈子龍,偶過鄰巷,見一客風度洒如[1],問之,則真生,咸陽僦寓者也。心慕之,明日往投刺,適值其亡[2]。凡三謁,皆不遇。乃陰使人窺其在舍而後過之。真走避不出,賈搜之始出。促膝傾談,大相知悦。賈就逆旅,遣僮行沽。真又善飲,能雅謔,樂甚。酒欲盡,真搜篋出飲器,玉卮無當[3],〔何評〕見《莊子》。注杯酒其中,盎然[4]已滿;以小琖挹取入壺,並無少减[5]。賈異之,堅求其術,真曰:「我不願相見者,君無他短,但貪心未静耳[6]。〔但評〕既知其貪,何以自炫其術?此乃仙家隱術,何能相授。」賈曰:「冤哉!我何貪,間萌奢想者,徒以貧耳。」〔何評〕如此便是短處。一笑而散。由是往來無間[7],形骸盡忘。每值乏窘,真輒出黑石一塊,吹呪其上,以磨瓦礫,立刻化爲白金,便以贈生;僅足所用,未嘗贏餘。賈每求益,真曰[8]:「我言君貪,如何,如何!」賈思明告必不可得,將乘其醉睡,竊石而要之。一日飲,既卧,賈潛起,搜諸衣底[9]。真覺之曰:「子真喪心,不可處矣!」遂辭别,移居而去。後年餘,賈遊河干,見一石瑩潔[10],絶類真生物;拾之,珍藏若寶。過數日,真忽至,然若有所失[11]。賈慰問之,真曰:「君前所見,乃仙人點金石也。曩從抱真子遊,彼憐我介,以此相貽。〔何評〕惟介者能有此。醉後失去,隱卜當在君所。如有還帶[12]之恩,不敢忘報。」賈笑曰:「僕生平不敢欺友朋,誠如所卜。但知管仲之貧者,莫如鮑叔,君且奈何?」真請以百金爲贈。賈曰:「百金非少,但授我口訣[13],一親試之,無憾矣。」真恐其寡信。賈曰:「君自仙人,豈不知賈某寧失信於朋友者哉[14]!」真授其訣。賈顧砌上有巨石,將試之。真掣其肘,不聽前;賈乃俯掬半磚,置砧上曰:「若此者,非多耶?」真乃聽之。賈不磨磚而磨砧[15];真變色欲與争,而砧已化爲渾金。反石於真,真嘆曰[16]:「業如此,復何言。然妄以福禄加人,必遭天譴。如逭我罪,施材百具、絮衣百領,肯之乎?」賈曰:「僕所以欲得錢者[17],原非欲窖藏之也。〔但評〕得錢而不欲窖藏,其人方可以得錢。蓋錢者,泉也,泉以言乎其流通也。守財鹵欲滯塞之,天亦惟有水之,火之,疾病之,盗賊之,而後可以望其流通耳。君尚視我爲守財鹵[18]耶[19]?」真喜而去。賈得金,且施且賈;不三年,施數已滿。真忽至,握手曰:「君信義人也。别後被福神奏帝[20],削去仙籍;蒙君博施,今幸以功德消罪[21]。願勉之,勿替也。」賈問真係天上何曹。曰:「我乃有道之狐耳。出身綦微,不堪孽累,故生平自愛,一毫不敢妄作[22]。」〔馮評〕今之身微者愈不自愛,何也?賈爲設酒,遂與歡飲如初。賈至九十餘,狐猶時至其家。
〔但評〕已足用矣,而又求贏餘,是果貪心未净也。欲竊石而要之,是謂富貴可妄加乎?斥其喪心而移居遠去,宜矣。乃搜之不得者,竟以無心得之,或者福禄本其所應有者乎?不作守財鹵,功德便不可思量。彼狐以出身綦微,尚知自愛;奈何靦然人面,敢妄作孽累,而自愛不如狐!
〔何評〕世傳吕祖能點鐵成金,以與一貧人,其人不取。吕祖謂其可與入道,問其所欲,曰:「欲得祖師點金指頭耳。」賈不磨石磨砧,可同發一笑。
長山某,賣解信藥[23],即垂危,灌之無不活;然秘其方,即戚好不傳也。一日,以株累被逮。妻弟餉食獄中,隱置信焉,坐待食已而後告之。某不信[24]。少頃,腹中潰動,始大驚,駡曰:「畜産速行!家中雖有藥末,恐道遠難俟;急於城中物色薜荔爲末,清水一琖,速將來!」妻弟如其教。迨覓至[25],某已嘔瀉欲死,急投之,立刻而安。其方自此遂傳[26]。此亦猶狐之秘其石也。〔馮評〕以方濟人,不費之惠,其妻弟之智慧有取焉。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異史本、鑄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
[1]
洒如:〖何註〗瀟洒出塵之貌。
[2]
「其亡」:鑄本作「其出」,二十四卷本作「某亡」。
[3]
玉卮無當:〖吕註〗《韓非子》:「堂溪公見韓昭侯曰:『爲人主而洩漏羣臣語,譬猶玉卮之無當。』」皇甫謐《三都賦》序:「玉卮無當,雖寶非用。」按:當,去聲,底也。△按:引皇甫謐誤,應是左思。
[4]
盎然:〖何註〗充滿也。
[5]
「挹取」:青本、黄本作「取」。黄本「少」作「小」。
[6]
「静」: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作「净」。
[7]
「是」:鑄本作「此」。
[8]
「真曰」:手稿本作「賈曰」,今從諸參校本改。
[9]
「搜諸」:青本、黄本作「搜之」。
[10]
「處矣」:鑄本、異史本作「處也」。「一石」:二十四卷本作「一石黝然」。
[11]
「」:青本、黄本作「」;手稿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均作「」。按:《正字通》:「爲之訛字」,左思《魏都賦》:「焉失所」,《説文解字繫傳》引作。據此,今改。
[12]
還帶:〖吕註〗《芝田録》:「裴度質狀渺小,相者曰:『君不至貴,即當餓死。』一日,遊香山寺,有婦人以父被罪,假得玉帶三、犀帶一,以賂要津,置于欄楯,忘收而去。度得而還之。後相者曰:『君必有陰德及物,前途萬里,非某所知也。』」
[13]
口訣:〖吕註〗岑參詩:「早年好金丹,方士傳口訣。」
[14]
「君自」:青本作「君是」。「者哉」:鑄本作「者乎」,二十四卷本作「者」。
[15]
「而磨」:青本、異史本、鑄本、黄本作「磨」。
[16]
「嘆曰」:青本、黄本作「乃嘆曰」。
[17]
「所以」:鑄本、異史本作「所」。
[18]
守財鹵:〖吕註〗未詳。○《後漢書·馬援傳》:「凡殖貨財産,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何註〗鹵音魯,又通虜。《漢書·晁錯傳》:「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又《衛青傳》:「車輜畜産,畢收爲鹵。」
[19]
「財鹵耶」:鑄本作「錢虜耶」,異史本作「財虜耳」。
[20]
「賈」:二十四卷本作「買」。「後被」:青本、黄本作「後」。
[21]
「消罪」:青本、黄本作「削罪」。
[22]
青本、黄本無「一毫」二字。
[23]
「解信」:鑄本作「解砒」。
[24]
此上三十四字:鑄本作「不傳人。一日,以株連被逮,妻弟餉獄食,隱置砒霜,坐待食已乃告之。不信」。「某不信」:手稿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甲不信」,今用青本、黄本。異史本「告之」作「告焉」。
[25]
此上四十二字:鑄本作「駡曰:『畜生!速向城中物色薜荔爪爲末,清水一盞將來。』妻弟如言。覓至’;異史本「畜産」作「畜生」。
[26]
此上十二字:鑄本作「急服之,立刻而愈,其方始傳」。「急投」:異史本作「急授」,鑄本作「急服」。
布商[1]
布商某,至青州境,偶入廢寺,見其院宇零落,嘆悼不已。僧在側曰:「今如有善信,暫起山門,亦佛面之光。」客慨然自任[2],僧喜,邀入方丈,款待殷勤。〔馮評〕廢寺不宜輕入,又僧之内房尤萬萬不可輕入。既而舉内外殿閣[3],並請裝修;客辭以不能[4]。僧固强之,詞色悍怒。客懼,請即傾囊,於是倒裝而出[5],悉授僧。將行[6],僧止之曰:「君竭貲實非所願,得毋甘心於我乎?不如先之。」遂握刀相向。客哀之切,弗聽[7];請自經,許之,逼置暗室而迫促之[8]。適有防海將軍經寺外,遥自缺牆外望見一紅裳女子入僧舍[9],疑之;下馬入寺,前後冥搜竟不得[10]。至暗室所,嚴扃雙扉,僧不肯開,托以妖異[11]。將軍怒,斬關入,則見客縊梁上。救之,片時復甦[12]。詰得其情,又械問女子所在,實則烏有[13],蓋神佛現化也。殺僧,財物仍以歸客。客益募修廟宇,由此香火大盛[14]。趙孝廉豐原[15]言之最悉[16]。
〔但評〕假佛營私,持刀惡募。將軍何由而至?女子奚自而來?菩薩化身,真有不可稱量、不可思議者。
〔何評〕古人戒不遊寺院,有以也,未必處處有神。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異史本、黄本、但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青本無此篇。
[2]
「今如有」:鑄本作「如有」,但本、黄本作「今如」。「慨然自任」:鑄本作「即慨任」。
[3]
「既而」:鑄本作「僧友」。
[4]
「辭以」:鑄本作「辭」。
[5]
「即傾囊,於是倒装而出」:鑄本作「傾囊倒装」。
[6]
「授僧,將行」:鑄本作「以授僧,欲出」。
[7]
「握刀相向,客哀之切,弗聽」:鑄本作「持刀相向,客哀求切,不聽」;但本、黄本無「相向」。
[8]
「而迫」:鑄本作「且迫」。
[9]
「牆外」:二十四卷本、黄本作「牆中」。
[10]
「前後冥搜,竟不得」:鑄本作「遍搜不得」,二十四卷本「不」作「不可」。
[11]
「以」:鑄本作「有」。
[12]
「片時復甦」:鑄本作「復甦」。
[13]
鑄本「問女」作「問僧女」,並異史本「實則」作「實爲」。二十四卷本「實則」作「實屬」。
[14]
鑄本「客益」作「客重」,「由此」作「從此」。
[15]
趙孝廉豐原:〖吕註〗名于京,號香坡,又號客亭,歷城人,康熙辛酉舉人,官河南府知府。
[16]
「最悉」:二十四卷本作「最詳」。
彭二挣[1]
禹城韓公甫自言[2]:「與邑人彭二挣並行於途,忽回首不見之,惟空蹇隨行。但聞號救甚急[3],細聽則在被囊中。近視,囊内纍然,雖則偏重,亦不得墮[4]。欲出之,則囊口縫紉甚密[5];以刀斷綫,始見彭犬卧其中。既出,問何以入,亦茫不自知[6]。蓋其家有狐爲祟,事如此類甚多云[7]。」〔但評〕此狐亦惡作劇。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但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青本無此篇。
[2]
「自言」:鑄本作「言」。
[3]
「號救甚」:但本、黄本作「號甚」。
[4]
鑄本「雖則」作「雖」,「亦不」作「不」。
[5]
「則囊」:鑄本作「而囊」。
[6]
上十一字:鑄本作「出而問之,亦不自知其何以入」。
[7]
上七字:鑄本作「乃狐之所爲也」。
何仙
長山王公子瑞亭能以乩卜[1]。乩神自稱何仙,爲純陽弟子,或謂是吕祖所跨鶴云[2]。每降,輒與人論文作詩。李太史質君師事之,丹黄課藝[3],理緒明切;太史揣摩成,賴何仙力居多焉,因之文學士多皈依之。然爲人决疑難事[4],多憑理,不甚言休咎。〔但評〕《易》爲卜筮之書,言數甚詳;然盈虧消息,吉凶悔吝,皆以理主之。如二多譽,四多懼,三多凶,五多功,剛柔之用,貴賤之等,理在而數在焉。即言休咎,亦以理分,如小貞吉,大貞凶;婦人吉,夫子凶;大君有命,小人勿用之類皆是。辛未歲[5],朱文宗[6]案臨濟南,試後,諸友請决等第。何仙索試藝,悉月旦之。座中有與樂陵李忭相善者——李固好學深思之士,衆屬望之[7],因出其文,代爲之請。乩註云:「一等。」少間,又書云:「適評李生,據文爲斷。然此生運數大晦[8],應犯夏楚。異哉!文與數適不相符[9],豈文宗不論文耶?諸公少待,試一往探之。」少頃,又書云:「我適至提學署中[10],見文宗公事旁午,所焦慮者殊不在文也。一切置付幕客六七人[11],粟生、例監都在其中,〔何評〕是誰使之?前世全無根氣[12]。大半餓鬼道中遊魂,乞食於四方者也;〔馮評〕得痛。曾在黑暗獄[13]中八百年,損其目之精氣,〔何評〕可知。如人久在洞中,乍出,則天地異色,無正明也。〔但評〕天地異色,無正明,此等全無根氣之人,原不足責,所可怪者,焦慮殊不在文之文宗一切置付之耳。然此輩充滿四方,延之入幕者亦無足責。誰司黑暗獄、餓鬼道,而乃縱之乞食於四方耶?中有一二爲人身所化者,閲卷分曹[14],恐不能適相值耳。」衆問挽回之術,書云:「其術至實,人所共曉,何必問?」衆會其意,以告李。李懼,以文質孫太史子末[15],且訴以兆。太史贊其文,因解其惑。李以太史海内宗匠[16],心益壯,乩語不復置懷。後案發[17],竟居四等。太史大駭,取其文復閲之,殊無疵摘[18]。評云:「石門公祖,素有文名,必不悠謬[19]至此。是必幕中醉漢,不識句讀者所爲[20]。」於是衆益服何仙之神,共焚香祝謝之。乩書曰[21]:「李生勿以暫時之屈,遂懷慚怍。當多寫試卷,益暴之,明歲可得優等。」李如其教。久之署中頗聞[22],懸牌特慰之。次歲果列前名[23],其靈應如此[24]。
異史氏曰:「幕中多此輩客,無怪京都醜婦巷中,至夕無閑牀也。嗚呼[25]!」
〔何評〕惠門學使督學廣東,嘗自言幕中諸友,非聘金五六百者,不敢使之閲四卷;其餘落卷,必親翻閲,故時無棄才,人思自奮。至今粤東人言遊學使之賢者,以門爲最。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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