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233部分在线阅读

[7]
劍樹刀山：〖吕註〗見《西遊記》。
[8]
「巨鞭重笞」：青本作「重鞭笞」。
[9]
「置自」：青本作「買自」。
[10]
「作會狀」：鑄本作「中會狀」。
薛慰娘
豐玉桂，聊城儒生也[1]，貧無生業。萬曆間[2]，歲大祲，孑然南遯，年餘將歸[3]，至沂而病。力疾行數里，至城南叢葬處，益憊，因傍冢卧。少間如夢[4]，〔馮評〕已死，却不説明。至一村，有叟自門中出，邀生入。屋兩楹，亦殊落落。室内一女子[5]，年十六七，儀容慧雅。叟使瀹柏枝湯，以陶器供客，便向生詰里居[6]、年齒，既已乃曰：「洪都姓李[7]，〔馮評〕姓名多用倒點。平陽族。流寓此間，今三十二年矣。君誌此門户，余家子孫如見探訪，即煩一指示之[8]，老夫不敢忘義。義女慰娘，頗不醜，可配君子。三豚兒到日，即遣主盟。」生喜，拜曰：「犬馬齒二十有二，尚少良匹。惠以眷好固佳[9]，但何處得翁家人而告訴之也[10]？」叟曰：「君但住北村中[11]，相待月餘，自有來者，止求無憚煩耳[12]。」生恐其言不信[13]，要之曰：「實告翁：僕故家四壁耳[14]，恐後日不如所望，中道之棄，人所難堪。即無姻好，亦不敢不守季路之諾，即何妨質言之也？」〔但評〕其意雖要，語則質實，委宛可聽。叟笑曰：「君欲老夫旦旦耶？我稔知君貧。此訂非專爲君，慰娘孤而無依[15]，相託已久，不忍聽其流落，故以奉君子耳。何見疑！」〔但評〕叟亦爽快之至。即捉臂送生出[16]，拱手闔扉而去。生忽似夢覺[17]，則身卧冢邊。日已將午，漸起，次且入村。村人見之皆驚，謂其死道旁已經日矣[18]。〔馮評〕至此説明。頓悟叟即墳中人也[19]，隱而不言，但求寄寓。村人恐其復死，莫敢留。村有秀才與同姓，聞之，趨詰家世，蓋生緦服叔也。喜導至家，餌治之，數日尋愈。〔馮評〕窮死骨何以能坐待月餘？村有秀才，是其緦服叔，便可坐待矣。此隨手撮出例，並非補叙法也。因述所遇，叔亦驚怪[20]，遂坐待以覘其變。居無何，果有官人至村，訪父墓址，自言平陽進士李叔向。先是，其父李洪都，與同鄉某甲遠行賈[21]，死於沂，某因瘞諸叢葬處。既歸，某亦尋死[22]。是時翁三子皆幼[23]。長伯仁，後舉進士[24]，令淮南，數遣人尋父墓[25]，迄無知者。次仲道，尋舉孝廉[26]。叔向最少，亦登第，於是親求父骨；至沂，無處不諮。是日問村人，皆莫之識[27]。生乃引至葬所，指示之。叔向以其年少未敢信，生具陳所遭[28]，叔向奇之。審視，有兩墳近相接[29]，或言三年前有仕宦者[30]，葬少妾於此。〔馮評〕前言義女，至此註明一句，猶衹説得一半。叔向恐誤發他冢，生遂以所卧處示之，叔向命舁材于側，始發冢[31]。冢開，則見女尸，服妝黯敗，而粉黛如玉。叔向知其誤，駭極，莫知所爲。而女已頓起，四顧曰：「三哥來耶？」叔向驚，就問之，則慰娘也。乃解衣蔽覆，舁歸逆旅。急發旁冢，冀父復活。〔馮評〕冀父復活，掩獲一筆以斡旋前頓起句之痕跡也。作者補拙處誰則知之。既發，則膚革猶存，而撫之僵燥[32]，悲哀不已。裝荷入材[33]，清醮七日。女亦縗絰若女，忽告叔向曰：「曩阿翁有黄金二錠，曾分一爲妾作奩。妾以孤弱無藏所，故僅以采綫縶腰[34]，而未將去，兄得之否？」叔向不知，乃使生反求諸壙，果得之，一如女言。叔向仍以綫誌者分贈慰娘。暇乃審其家世。先是，女父薛寅侯無子，止生慰娘，深鍾愛之[35]。女一日自金陵舅氏歸，〔馮評〕生出許多曲折，以補筆爲倒叙。將媪問津渡[36]。操舟者乃金陵媒也。適有仕宦者[37]，任滿赴都，遣覓美妾，凡歷數家，無當意者，故將爲扁舟詣廣陵[38]。忽遇女，隱生詭謀，急招附渡。媪素識之，遂與共濟。中途，投毒食中，女、媪皆迷。推媪墮江[39]，載女而返，以重金賣諸仕宦者[40]。入門，嫡始知，怒甚。女又惘然，莫知爲禮[41]，遂撻楚而囚禁之。北渡三日，女方醒。婢言本末，女大泣。一夜，宿於沂，自經死，乃瘞諸亂冢中。女至墓，爲羣鬼所凌[42]，李翁時呵護之，〔馮評〕又補一句。女乃父事翁。翁曰：「汝命合不死，當爲擇一快婿。」一日[43]，生既見而出，反謂女曰：「此生品詣可託[44]。待汝三兄至，爲汝主婚。」一日曰：「汝可歸候，汝三兄將來矣。」蓋即發墓之日也。〔馮評〕遥接。女於喪次，爲叔向緬述之。叔向嘆息良久，即以慰娘爲妹，俾從李姓[45]。略買衣妝，遣歸生。曰：「資斧無多，不能爲妹子辦妝。意將偕歸，以慰母心，何如[46]？」女亦欣然。於是夫妻從叔向，輦柩並發。既歸[47]，母詰得其故，愛逾所生，館諸别院。喪次，女哀悼過於兒孫，母益憐之，不令東歸。囑諸子爲之買第[48]，適有馮氏賣宅，直六百金。倉猝未能取盈[49]，暫收契券，約日交兑。及期馮早至；適女亦自别院入省母，突見之[50]，絶似當年操舟人。馮亦似驚[51]。女趨過之。兩兄亦以母小恙，俱集母所。女問：「廳前跮踱者誰也？」仲道曰：「幾忘却[52]，此必前日賣宅者也。」〔馮評〕串插聯合之妙，令人白日欲迷。即起欲出。女止之，告以所疑，使詰難之。仲道諾而出，則馮已去，而巷南塾師薛先生在焉。〔但評〕頭緒極繁，筆無經緯，則以棼而治絲矣。鳥跡蛛絲，若斷若續，經營慘澹，大費匠心。因問：「何來？」曰：「昨夕馮某浼早登堂，一署券保。適途遇之，云偶有所忘[53]，暫歸便返，使僕一坐待之也[54]。」少間，生及叔向皆至，遂相攀談。慰娘以馮故，潛自屏後來窺客，細審之[55]，則其父也，突出，持抱大哭[56]。翁驚涕曰：「吾兒何來？」衆始知薛即寅侯也。仲道雖於街頭屢遇之[57]，初未悉其名字，至是共喜，爲述前因，設酒相慶。因留信宿，自道行踪。蓋失女後，妻以悲死，鰥無所依[58]，故遊學至此也。〔馮評〕遊學至此，補得無痕。生約買宅後，迎與同居。翁次日往探[59]，馮則舉家遯去，始知殺媪賣女者[60]，即其人也。〔馮評〕筆乾净。馮初至平陽，貿易成家；比年賭博，漸就消乏，故貨居宅[61]，賣女之資，亦瀕盡矣。慰娘得所，即亦不甚仇之[62]，但擇日徙居，更不追其何往[63]。李母賂遺不絶[64]，一切日用之需皆給之[65]。生遂家於平陽，但歸赴歲試，深以爲苦[66]。幸是科舉孝廉。〔馮評〕層層卸去，層層生出，如柳塘春水，風動紋生。慰娘富貴，每念媪爲己死，思有以報其子[67]。媪夫姓殷氏[68]，一子名富，善博[69]，貧無立錐。一日，以賭局争注[70][71]，毆殺人命，亡歸平陽，雖不識生，然以慰娘故，遠相投。生喜，留之門下，研詰之，道其所殺姓名，蓋即馮某也[72]。駭嘆久之，因爲道破，富始知馮即殺母之仇。〔但評〕慰娘衹被拐賣，雖縊于沂，實已復生，故以居宅償其貲，不妨使之遯去；若不遯，亦不能置之死地也。殺母之讎，富以無心報之，天道可畏哉！益喜，遂傭爲生家服役，亦家於西[73]。薛寅侯就養於婿，婿爲買婦，生子女各一焉。
〔何評〕馮某之誘賣慰娘，實爲豐生作合耳。叔向獲父，寅侯之遇女，莫不曲曲引出。乃知小人無往不福君子，至嫗子之顯報，所不待言。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青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1]
「儒生」：青本作「儒士」。
[2]
「萬曆間」：青本作「崇禎間」。
[3]
「南遯」：青本作「遠遯」。「年餘將」：鑄本作「及」。「孑然」：康熙本作「了然」，今據四參校本改。
[4]
「冢卧」：二十四卷本作「冢憩息」。「少間」：鑄本作「忽」。
[5]
「落落」：參校本均作「草草」。「室内」：青本作「室」。
[6]
「便向生詰」：鑄本作「因詰生」。
[7]
「洪都」：康熙本作「字洪都」，今據四參校本删。「姓李」：二十四卷本、青本作「李姓」。
[8]
「年矣」：康熙本作「年」。「煩一」：鑄本作「煩」。
[9]
「良匹」：參校本均作「良配」。「惠以」：鑄本、二十四卷本作「惠意」。
[10]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翁家」作「翁之家」，「告訴之也」作「告訴也」。
[11]
「北村」：青本作「此村」。
[12]
「無」：鑄本作「不」。
[13]
「其言」：青本作「其」。
[14]
「故家四壁耳」：二十四卷本作「固家四壁耳」，鑄本作「故家徒四壁」。
[15]
「無依」：鑄本作「無倚」。
[16]
「見疑」：二十四卷本作「見疑耶」。「生出」：青本作「生」。「捉臂」：康熙本作「臂捉」，今據四參校本改。
[17]
「忽似夢覺」：鑄本作「覺」。
[18]
「其死道旁已」：鑄本作「其已死道旁」。
[19]
「墳中」：鑄本作「冢中」。
[20]
「驚怪」：鑄本作「驚異」。
[21]
「其變」：二十四卷本作「其異」。「遠行」：鑄本作「行」。
[22]
「尋死」：鑄本作「死」。
[23]
「翁」：二十四卷本作「公」。
[24]
「後舉」：鑄本作「舉」。
[25]
「尋父」：青本作「詢父」。
[26]
「尋舉」：鑄本作「舉」。
[27]
此上十三字：鑄本作「遍訪，是日至村，人皆莫識」。
[28]
此上二十三字：鑄本作「生乃引至墓所，指示之，叔向未敢信，生爲具陳所遇」。
[29]
「有兩墳近」：鑄本作「兩墳」。
[30]
「仕宦」：鑄本作「宦」。
[31]
「于側」：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其側」。
[32]
「而撫」：鑄本作「撫」。「僵燥」：康熙本作「僵燦」，今據四參校本改。
[33]
「荷入材」：青本作「入材」，二十四卷本作「荷入棺」，鑄本作「斂入林」，異史本作「荷入村」。
[34]
鑄本「故僅」作「僅」，並二十四卷本「采綫」作「絲綫」。
[35]
「深鍾」：鑄本作「甚鍾」。
[36]
「女一日」：鑄本作「一日女」。「津渡」：參校本均作「渡」。
[37]
「仕宦」：鑄本作「宦」。
[38]
「遣覓」：二十四卷本作「托覓」。「故將」：鑄本作「將」。
[39]
「女媪皆迷，推媪」：青本、康熙本「女媪」作「女嫗」，今據異史本、二十四卷本改；鑄本二「媪」字均作「嫗」。
[40]
「賣」：二十四卷本作「鬻」。「仕宦」：鑄本作「宦」。
[41]
「惘然，莫知爲禮」：二十四卷本作「迷悶不知爲禮」。
[42]
「遂撻……所陵」四十三字：二十四卷本作「遂撻楚而囚禁之。北渡至沂女方蘇。婢言始末，女大泣，自經。乃瘞女於沂之南郭亂冢中，女至墓，爲羣鬼所凌」，青本「而囚」作「囚」，鑄本「本末」作「始末」，「至墓」作「在墓」；康熙本「羣鬼」作「郡鬼」，今據四參校本改。
[43]
「一日」：鑄本作「前」。
[44]
「詣可託」：二十四卷本作「誼不凡」，青本、異史本作「誼可託」。
[45]
鑄本「女於」作「女子」，「即以」作「乃以」。「李姓」：康熙本作「姓李」，今據四參校本改。
[46]
青本「生曰」作「生且曰」，「何如」作「如何」。
[47]
「既婦」：鑄本作「及婦」。
[48]
「買第」：鑄本作「買宅」。
[49]
「未能」：康熙本作「不能」，今據四參校本改。
[50]
「自别」：鑄本作「從别」。「突見」：異史本作「卒見」。
[51]
「亦似驚」：鑄本作「見亦驚」。
[52]
此上十三字：鑄本作「廳前跮踱是爲誰？仲道曰」。「跮踱」：康熙本作「蹀躞」，今從參校本。
[53]
「所忘」：康熙本無「所」字，今據四參校本補。
[54]
「一坐待之也」：鑄本作「坐以待之」，二十四卷本作「坐以待之也」，異史本作「以坐待之也」。
[55]
上十字：鑄本作「潛來屏後窺客，細視之」。
[56]
「持抱」：青本作「抱持」。
[57]
「於」：鑄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作「與」。「屢遇之」：鑄本作「常遇」。
[58]
青本「蓋失」作「蓋自失」。「悲死」作「悲傷而死」，二十四卷本、青本「失女」作「自失女」。鑄本「無所依」作「居無依」。
[59]
「翁次」：青本作「次」。
[60]
青本「馮則」作「則馮」，「女者」作「女」。鑄本「始知」作「乃知」。
[61]
「賭博」：二十四卷本、青本作「博賭」。「漸就」：鑄本作「日就」。「居宅」：康熙本無「宅」字，今據四參校本補。
[62]
「即亦」：鑄本作「亦」。
[63]
「何往」：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所往」；康熙本無「何」字，今據四參校本補。
[64]
「賂遺」：鑄本作「饋遺」。
[65]
「之需皆給」：鑄本作「皆供給」。
[66]
上九字：鑄本作「但歸試甚苦」。
[67]
「思有以」：鑄本作「思」。
[68]
「殷氏」：鑄本作「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