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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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君雄脸色越发难看的威胁道:“你!。”
  眼见得气急上头的杨晟,这才有些回过味来豁然一惊,却是发现闻言而动的汉州兵已然隐隐然半包围住四周;然后又被稍后赶来的威戎兵给反包围了一圈,而呈现出了某种剑拔弩张的一触即发之势。
  于是,最后他还在利害得失之下,放弃了劝说和阻止郑君雄离去的打算;却又马不停蹄的引兵南下而去了。至少在他的想法当中,要将鹿头关依然失守的这个消息及时传递给后面几路援军,才能够将所有的力量汇聚起来,在成都府周边打上一场众志成城的保卫战。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如今三川军中保护大唐最为坚定的铁杆之一。因为他当初本来是隶属于凤翔军下世兵出身的一名军校。因为李昌符发起的军变驱逐了坐镇奉天的宰相郑畋;而又在归附黄巢的大齐新朝之后,开始清算他们这些忠于朝廷的部旧。
  其中,他就因为得到李昌符的小妾周氏通风报信,带领一众部旧南下投奔了散关行营转隶为神策军的一名都头。然后又在平定三川的战乱中逐步的脱颖而出,以数度攻上成都墙头的勇力和军略,成为了杨复恭麾下被看重的新锐军将之一。
  只是他始终不愿意认杨复恭为养父而推拒之,所以被一度压制了前程而编排到蛮荒贫瘠的众羌之地去坐镇;待到天子拨乱反正之后,他这样隶属于杨氏麾下却受到变相压制和迫害的军将,就成为屈指可数被重用和提拔的对象了。
  因此,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君父的提携和看重之恩,而努力治军练兵身边不留余财;只求在这犯乱之世当中效法郭(子仪)汾阳、李(朔)凉国一般,以保扶和匡复大唐天下的良臣名将之身,登临凌烟阁的功臣绘像之列。
  然而,就当杨晟率领着残部一路兼程沿着绵水南下驰走了大半夜,却依旧没有看到预期当中的援军踪迹;这不由让他在心中隐隐的不安和惶惑起来。随后在短暂停下来休息的天明时分,却得到了外出游哨探马的回报:在前方一所村庄当中发现了若干正在劫掠的乱兵。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收功报天子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马嵬·其二》唐代:李商隐……
  随后,在一片狼藉的村邑当中“援军,南北两大营的各路援军呢?”
  杨晟咬牙切齿的怒问道:“回防御,那些乱兵就是援军了。”
  然而回复的前哨,却是哭丧着脸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晟瞠目道:随后那些被押解过来的乱兵,心惊胆战的七嘴八舌之下,杨晟终于弄清楚了具体发生的事情。
  “义从营的那些羌兵,突然抢夺走了押送往鹿头关的辎重和犒赏财帛?”
  “西川军和神策新营都就地前往追赶和镇压?”
  “来自北大营的援军闻讯之后,在半路上突然就哗变四散了?”
  “然后就跑到地方上来自行抄掠了?”
  望着反绑在地上哀声求饶不已的这些乱兵,这一刻的杨晟只觉得的后背已然冰凉透脊,却又悲哀和激愤说不出话来了;这就是朝廷的官军,这就是大唐的王师;在这国家危亡之际却只能如此的命运多忐而不堪所用?
  然而在隐隐之间,他有似乎感觉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痕迹,笼罩在了这一切的上方而徘徊不去。下一刻他身边的部下依然是越发难耐的躁动起来,纷纷七嘴八舌的请示道:“防御,咱们该咋办。”
  “防御,要不去剑门。”
  “防御,回彭州把”杨晟这才一下子惊醒过来,而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咱们就去成都,收拢和汇合沿途的勤王人马,竭力保卫圣主周全才是第一首要。”
  然而,当这个命令下达了之后,这些才在败战和失利当中缓过气的威戎军残卒们,却是有些面面向觎的迟疑再三;在他的严词厉声之下,也用了好些功夫才重新整顿收队起来,重新踏上前往成都的道路。
  而在锦官城内,变得愈发萧疏清冷的行在当中,年轻的大唐天子也在某种昏沉当中醒来,而慢慢恢复了身体四肢的知觉。只是当他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之际,就听到了几声隐隐欢喜的惊呼声,还有器物打翻的声响。
  然后,作为最亲近的内侍李文革,那张眼袋深重、憔悴干瘪的老脸,也不由分说的挤到了他有限的视界当中;而用一种饱含深情和激荡的哭腔老泪纵横道:“圣上,您可算是醒来了。”
  而见到了这副莫名有些滑稽的老脸之后,唐僖宗也觉得心中莫名的安定了一些,脑中仿若是捣成浆糊一般的记忆,也算是慢慢的恢复和清明起来,而定格在了听闻噩耗昏阙前的最后一刻。
  刹那间他不由的情绪再度激荡起来,又在头重脚轻和昏昏涨涨的恶心难受当中,尽数化作了嘴边艰涩的一句:“如今……情形……怎的。”
  然而,李文革却没有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其搀扶起来,而用织绒的软垫撑住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的后背;又亲手接过一盏鹤嘴金樽凑在唐僖宗干裂的唇边;然而却见到他有些不满意的偏嘴过去,继续干涩嘶声道:“怎的……情形。”
  “还好……一切尚好……圣上这才不过修养了两天光景,外朝有诸位相公看着呢,当不至于更多变化的。”
  李文革这才有些强颜欢笑的应道:听到了这句话,脸色苍白中泛黄的唐僖宗这才张口含住那金樽的尖端,仍由已经尝不出滋味的液体源源不断的灌进嘴里来。一边听着李文革的断断续续呈报近况,一边意犹未尽的饮完这一樽汤药之后,他总算觉得身体变得轻松一些了。
  虽然手脚依旧乏力,但足以让唐僖宗打起精神来对着李文革宽慰道:“此间内外,真是辛苦蚕公了。”
  “老奴惶恐,此乃本分尔怎当圣上挂虑……惟愿圣主御体金康,皇嗣长久尔。”
  李文革却是有感而发的抹泪道:然而听到“皇嗣”这两个,唐僖宗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下变得尖锐起来。而后才缓缓开声道:“蚕公,所言甚是。传令政事堂诸公内觐,”顿了顿他又继续开口道:“也将寿王也请过来吧……余有事一并交代。”
  然而这一轮的召集却是花了足足小半天的时间。然后,才有政事堂值守五相之一的门下右仆射张浚、吏部尚书同平章事韦昭度,这两位外朝重臣;新简拔的左右护军中尉之一的西门君遂,在内臣引领之下相继到达君前。
  至于原本的秉笔宰相郑昌图,据说已经病倒卧床不起;另一位尚书左仆射杜让能,则是号称出城去宣慰西山军营,而暂时没有回应。而作为左护军中尉的刘景暄,也因为在督导羌兵义从驰援鹿头关的缘故,一时没法赶回来。
  再加上天子所亲重的西川留营都虞侯李茂贞、神策新军都将窦行实,如今都引兵在外。因此,在这场御前召对当中能够露面的武将身份,居然就剩下了一个带着山西兵败的消息,从剑门率部逃奔而来;却因为天子不能理事而暂缓发落,又被待罪效赎式的委任为罗城(外郭)诸门巡防使的右千牛大将军林深河。
  因为在相继将驻军抽调一空之后,如今成都城内的治安巡防和日常秩序,居然就是靠他带回来的这千余名粮台护兵,在维持着基本的局面而居然没有闹出大乱子来。而最后一个到达君前的,则是身为天子同母胞弟的寿王李杰。
  只是这位一度为叛党拥立为监国的亲王之尊,如今却是一副形容潦倒而目光混浊而茫然,就连头发都在短时间内变白了大半,举手投足颤颤巍巍的哆嗦着,俨然一番未老先衰的蹉跎模样。被带到了了唐僖宗的病榻前,更是扑通一把跪地不起了。
  然而唐僖宗在满眼深沉的看了他好一阵子之后,才缓缓的开声道:“王弟与寡人乃是骨肉至亲;若有万一,诸公当佐扶帮弼以至尧舜上。”
  在场个人闻言不由惊呼道:“圣主!!!”
  “圣上!!!”
  “主上,何至如此!!”
  “臣弟不敢妄居,惟愿兄长金康万寿,惟愿以身代病苦啊!!”
  寿王李杰亦是闻言,痛哭流涕的扑倒在地上喊道:“我意已决,毋庸赘言!!”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唐僖宗的精气神却像是肉眼可见一般的慢慢萎靡了下来;这时候,李文革也连忙敲响了示意退朝的云罄,响起了钟鼎吟唱的伴奏声声算是结束了这场临时性的觐见。
  而在相继拜别出来的众人末尾,依旧需要人来搀扶才能正常走路的寿王李杰,也在回到自己被软禁的偏殿中后,坐在幽暗角落里久久的没有说话。然而浑浊的眼神却在一丝丝变得清明和睿智起来,却是哪里还有之前那些老态横秋的模样呢?
  而在寝殿之内,重新躺下的唐僖宗也突然抓住了李文革的手臂为支撑,仰头对着重新被招还而来的千牛卫大将军林深河道:“寿王之事,就须尔等多加用心了,若有什么不轨行迹,当机立断便宜处置便是!!!”
  ……
  而在四面春潮滚滚的江陵城内,周淮安也在大沙盘前看着众多奔走的参谋、参军们,在操作着战局推演的各种情况;要知道,现如今攻入剑南的三路大军也是各有特色和作战风格。
  像是鏖战山西道的葛存周部,以太平军的标准混成(半数火器化)步兵营团,加上少量的骑兵团队为护翼、先驱的,传统步骑并进战法的编制;因此在配备上更适宜地势相对开阔汉中盆地的平原对阵,各种攻城和野战的综合需求。
  而往攻东川道的钟翼所部,则是以轻装的山兵营和少量便携的攻坚火器为主,然后在翻山越岭打通了涪江诸多节点之后,利用水路输送来确保后勤线;同时就地征募了大量临时辅卒。因此为了维持成本计,也保持了大比例的冷兵器装备。
  至于南线攻打西川的王重霸部,则是强调了水军车船运载登陆为主、山兵为迂回策应的水陆并进,逐点连线的一一攻克沿江据点的水路推进战术,因此更类似蛙跳战术,直接略过那些没有多少防备力量的内陆州县,而直接杀到西川腹地去。
  但是因为消息延迟和交通状况的不同,相应的进度和成果也有所不同。其中消息传递最快的是山西境内葛从周所部,已经打下大半个兴元府来而将残余的官军分割成南北两段,并且夺得了百牢关在内的金牛道诸多关隘,而目前正在想着剑门推进而去。
  而进度最快的则是最晚出发,相对攻击距离最长的王重霸所部,目前已经打穿了川南的六州之地,而杀到了西川腹地。但是如今沙盘上标示距离成都最近的,反倒是钟翼所率领的山地部队。除了几座孤岛式的城邑之外,似乎再没又能够阻挡他们兵临成都的前景了。
  所以当三路大军最终汇合成都城下之际,也是这场三川战事乃至西川小朝廷最终结局来临的时刻。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收功报天子(中)
  当然了,其他方面的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经过了这一年多的后续努力,以丈田清户、聚民屯垦为核心的淮南境内大规模社会改造,已经初步完成第一个阶段;因此在两淮十三州六十一县的七百多个营田所和中心屯庄、编管地内,已经陆续收获了第一茬的豆薯,而开始放水灌田转种“百日熟”了。
  此外,又得以(主要为城邑、市镇内)编列入籍四十一万九千户,约一百九十三万五千口。但是其中年龄结构却是呈现纺锤形,也就是两端的老人和孩童的比例很少,而居中壮年人口中的女子又大大多于男性。
  而淮南本身就是土地肥沃而水利灌溉密布,蚕桑发达的传统农业主产区。这样,通过集中力量重点办大事后续的生产自足运动,在两淮新占领区的投入和维持成本将会大大的降低下来,而将节流下来的相应资源留给其他方向的战线和生产恢复上。
  比如峡江道五州,除了一些实在偏僻艰险的深山老林子里,而一时影响不及的山民村邑和土蛮聚落,绝大多数沿江人类活动区域的后续恳拓和开发已经接近了尾声;壁板信号塔所构成的通讯体系也开始运转。
  剩下的就是进一步的加大水陆交通的支线基建,陆续将这些资源开发的成果,给转化成为了太平军经济体系大循环当中的养料和新血,然后同时通过期间产生的利益反馈,来逐步改变原本几乎一成不变的社会面貌,将新的统治秩序稳固下来。
  这也是如今的峡江道五州作为上游的中转之地,可以支撑起西川和东川两路策应式的偏师,陆续追加扩充而成的正面攻略的基本底气所在。与之大致相同又有所差别的则是山南东道。
  作为如今同时攻略山南西道、维持关内战线、前出河南的,三向军事部属重要支撑点和大后方,山南东道算是太平大都督府控制下,风土人情和历史渊源都更接近北方的地区。
  因此,相对于开发度有限的两岭、湖南、峡江,或是饱受战火摧残的江西、荆南地方、或是商业外贸和手工业发达的江东三路;这里也是大地主和官宦阶层为核心的世家大族等传统力量,最为顽固和盘庚错节的所在。
  为了保住他们手中的权势和身家,可以不惜一切与各种突破下限的势力勾结与合作,而蛊惑和煽动地方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反乱来;因此长时间的多地军管和戒严状态,才是早年的主要常态。而这里也一度是镇反会下“三支队”人员损失最多的区域。
  只是他们再怎么负隅顽抗的努力,都难以抵挡来自正规军伍“武器的批判”和移民填户的换血进程。在太平军持续剿匪和肃清乡里双重打击之下,陆续迁移出了两三万人;又在其中有三分之一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路上或是抵达地之后;山南东道的七州之地也恍然一新式的,变成如今最为巩固的模范区和前进基地,可以一声令下就地动员起足够的役夫和辅卒,来支撑山西、河南、关内多线作战的大后方。
  此外,这些年通过陆续发行的各种名目的(生产建设和商业经营类)官债、(战争类)军债也积累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因此,在私底下作为利益相关的众多持有人等,也由此自发形成了一套私下进行买卖交易的行会和场所。
  因此,作为如今专事监管五道十二路的(广府、湖南、峡江、江西、关内、江东)六大行,各种飞钱和汇兑交易的仓曹钱务科,为此专门提出了一个申请;希望将其纳入到官方的正式监督和管理当中,以免其中“伪滥横行,欺诈兼有,徒损威信”。
  虽然周淮安对于自己的治下的一系列跨时代举措当中,居然能够催生出这种原始金融活动实在有些意想不到;但是对于属下这些部门的自觉性和眼光还是颇为欣慰。只是要规划好底线和框架,才不至于在形成既得利益群体之后,变成新的弊端来源。
  毕竟资本的本性是逐利的,而这种趋向走到尽头,就会从带来多元竞争活力的自由市场,变成寡头垄断下极尽所能割韭菜的饕餮巨兽。所以古代诞生了形形色色最终演变成社会生产力阻碍的专业行会和商团组织,而现代更是催生了灯塔国这个伪装成国家的财阀联合体。
  因此,适当的外在制衡和竞争,来自政权体制上的约束和限定,是抑制其中不利因素而变害为利的基本保证。而在这个基础上,只要都督府肯放出部分未来新占领区,部分利益和特产专营权作保证的话,再筹集个百十万缗的追加军费也是毫无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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