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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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杨,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然后,周淮安又对着一直在旁听的杨师古问道“确有一些。”
  杨师古却是点点头道:“自从去年督府入关以来,各军将士就转战多地至今,不知军中可有疲惫倦怠和厌战之态了?”
  “有是自然有一些,但是还不算严重;”周淮安想了想回答道:“这一方面,我军作战序列的轮换和修整比较频繁,以河中到河东、代北的三连战役为例;具体接敌的战斗序列大概只有三四万,但是通过作战期间的不断轮替和修整、补充,实际参战部队已经达到了十万以上。因此,也相应摊薄了相应伤亡对于士气军心的影响。”
  “另一方面,则是大量借助了外围归附的武装(天平、河阳、东都),进行前期作战的缘故,因此,当河南、河北境内的本军开始接手之后,基本都是在占据了上风和优势的情况下,开始一股而下的击溃、摧毁和歼灭作战,并没有能够让敌势相持和拉锯太久的机会。”
  “因此,目前督府最大的动员和消耗,主要还是落在维持这几条战线的进度,而陆续在横跨千里地域之内征发、调动起来提供输运的水陆车船,及沿途长短期的民夫役使上。前后涉及大概达到了二三十万人次的规模,每日所耗钱粮物资也有谷米麦豆近万石,费钱三千多缗了。”
  “不过,因为相继打下泰宁、武宁和平卢的本镇之后,由此所获历代节帅的储集不少;后来又缴获了魏博镇的历代府库。因此依靠着四镇所得,在短时间内河南、河北境内的我军各部非但钱粮不虞,还多有富余可以反哺和投入到善后行司,对于地方的肃清和改造工作当中去,”“然后,西南战线自有剑南三川和峡江路以为协济;西北各路有关内道和山南东道的支应;而河南道则是有来自淮南两路和江东三路的输送转运;甚至就连早前在新罗境内的攻略都随着打开局面,而能够徕民屯垦而自持自足相当部分了。更别说福建观察路初步平定后,而已给夷州大岛相继输粮数万石了。”
  “故而,现今督府在中原最主要消耗和纯支出的大头,还是跨海而征的辽东和支持卢龙军对于燕北后续征讨的缘故;但督府同时还有两岭、荆湖、江西在内的南方八路,尚有相对产能和库存、丁役的余力,作为以备万一的对应手段;只要不是遇到横跨数道流域的大灾荒,总有办法对付过去的。”
  “如此准备得当,我便可以安心了;不过,身为訾议军国的要任和职责所系,我还想代人问上一句王上?”
  这时候杨师古却是微微颔首又再问道:“但请说来,”周淮安微微挑眉道:难道还有人能够说道的动这位给自己进言么?
  “就是想问完成,如此王上急于见成边疆境外的征拓,甚至不惜数度推缓新占地方休养生息的既定之策,可是有所其他缘故么?”
  杨师古不紧不慢道:“这个自然了。”
  周淮安心道果然是如此,却是轻轻笑道:“因为,我曾在梦中预见到契丹之患,假以时日将越发不可收拾,而如前朝初年东西突厥故事,而荼毒九边各地。而西域更有外道异教,图谋我中国自古以来的安西故地和藩属;所过之处夷族灭信自此易华夏为夷种。你可相信么?”
  然后,接着看着面露无奈和惊诧的杨师古,周淮安又继续道:“当然了,你大可以这样告诉他们;正所谓是自古胡人无百年之气数,更不允许有百年之气数。这契丹各部自前隋以降,历经草原上的东西突厥、薛延陀、回鹘各任强雄,而依旧得以将族类沿袭至今,这就是最大的原罪和过错;”“此辈存续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的足以让这些非我族类吸收了历代各族的经验教训和源自唐土的汉家之长,形成华夷之辩而自成一体的族群概念,更是足以凭持聚拢和吸收、侵并那些游牧塞外草原的诸胡,而成为中土的长远之患;因此只能乘其蛰伏时扼杀于萌芽了。”
  “至于那异教东来,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西国有黑衣大食崇信天方教而好以教义鼓动征战杀戮事,名曰为圣战之道;因此,在百年之前的开元天宝年间,就已然开始觊觎和图谋染指西域列国;如今更是以信传道,势弱时恭顺如羔羊,势大时横恶如虎狼。”
  “一度更是号称屠戮为宏道护法,多杀者可入清泉美果之境,得数十处子相伴;日常则以讲经的教门宗长为酋帅,各家自备武装而聚众操练,遇事则倾巢而出号称杀不信者以为报主;动辄聚众裹挟至上万,行烧杀掠之事而不耻为荣。”
  “因此,如今从西域到五方天竺的诸多佛国皆已为此辈所破灭,无数寺院珈蓝皆成瓦砾,信士大德俱化枯骨,士女百姓唯有改教得活;我虽身为俗世之主,但也绝不容许此等的异教肆意渎灭。是以迟早有一日要再复汉唐荣光与故地的,如今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的先行准备而已。”
  “竟然是如此!真乃率兽食人尔。”
  听到这里,杨师古的表情也不由肃然动容起来,而正声道:他却是想到了两汉末年太平道的黄巾之乱,虽然太平剧建立政权的主张和纲要当中,同样有源自汉末流传下来的《太平青领书》部分内容,但是对于其破坏力和影响力也是心中早有成见的。
  想到这里,周淮安突然对着身侧候命的承发房主办,还俗小沙弥出身从广府开始就跟随自己的袁静道:“替我捎个口信到朱老三哪儿去,就问他麾下的将士当中,有没有兴趣参与对外开疆拓土的?或许将来还可以考虑将他家老大放出来戴罪立功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想公剩觉西都乐(续)
  正在徐州彭城进行修整和补充的东都军中,也在两天之后就迎来私下的拜访者。
  “王上……真是这么说的?”
  作为当地东都军主帅的朱老三,有些诧异和震惊的看着来人道:“主上交代的很明白,虽然你家大郎走错了路,但是在事后犹自能够及时迷途知返,督府也自然愿意给个重新修补和弥合彼辈父子的机会。”
  作为传话的亲事周虞候小七一本正经道:“王上真是对我朱氏恩重如山、如海了啊!大郎(朱友裕),大郎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么?”
  他不由有些老泪纵横态道: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朱老三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按照历代以降的惯例,因为这种谋逆反乱之事而相互残害的父子兄弟还少见么;他也是抱了万一的心思不想亲自处死自己一贯看重的长子,才将其直接送到长安去的,如今能够得以活下一条性命来,有机会将血脉宗嗣传续下去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是前来传话的人所代表的身份,也是切切实实做不得假的;别看对方只是个行走帐下的亲事虞候,却是在岭外最早跟随的那位未发迹的王上,照料生活起居的扈从跟班;并且添为其第一批亲自教导下学徒队二十六名成员之一;现如今这第一批学徒队的成员几经患难和变乱之后,幸存下来的不过十数人;但是如今无不是身居军中的机要职责或是关键位置;以至于被世人牵强附会的连同后来几批学徒队的成员,称作“生徒派”或是“随扈十三郎君”。
  而这位周小七身居其中看似最貌不起眼而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多数熟知内情的朱老三却丝毫不敢有所小看和慢待;因此,作为很早就跟随在那位王上身边的少年元从领头人之一,他是唯一的道过那位王上赐予自己周姓的存在。
  放在历朝历代的各家势力当中,便就是形同当主最亲近的心腹和牙军子弟,名为义儿都、后宅郎君之类的特殊存在了。只是这位小周郎君既然跟随了那位王上那么多年,却是很少能够有机会听到过他的名字和相应的存在感;那意味着这位很可能自有足够忠诚而内敛的一面,而生性不喜张扬;另一方面,则就是这位同时负责着最为机密和要害的事务,所以非到必要之时绝少又出面的机会。但他一旦公开露面之后,同样也代表着尤为重大的干系和事宜,或者说是代表了那位王上的决心和态度。
  所以,在回过头来重新召集了军中绝大多数主要将领的临时会议上,朱老三也毫不犹豫的宣布了来自洛阳方面的训令;却又是隐没了关于自己幽禁中长子朱友裕的部分,而用一种斩钉截铁的态度和不容置疑的决意反问道:“如今蒙督府恩德雨沐,令我辈武夫不至宝剑蒙尘,尚能为国建功于外,为子孙继续谋求功业前程。”
  “诸位以为如何,就尽管在当场说出来,好让大伙儿就此分辨明晓,以正视听。”
  “但若是有人该说明白的时候,却是暗藏心思的就是不说,却藏头露尾的想要事后反悔和发难,就莫怪我翻脸无情,哪怕子孙后世都莫得安生了!!!”
  相对于掷地有声的朱老三,这些军将们却是当场哗然大惊的轰声议论纷起。有人当即露出毫不意外或是释然的神情,也有人反应平淡和冷静的左右观望,或又是打定主意不先开口只随大流而动;但同样也有人不以为然或是不为所动,或又是由此悲观失望的。
  而又变成嘴上充斥着忧心忡忡或是深思熟虑的质疑声:“敢问都率,此事当真,不去不行么?”
  “莫不是要分化和消磨本军的手段。”
  “难道中原将定,就要卸磨杀驴了?”
  “我辈真要因此埋骨域外了么?”
  毕竟,相对于早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和相对认清现实的朱老三,及其个别亲信心腹所属;这些相随有年的老兄弟和部下们却是相对要反应迟钝,或是多少不那么敏感一些。但是现如今随着河南道的大部平定,就算是愚笨的人也能感觉到某种,世事已变而完全不如过往的隐隐味道。
  其中最明显的兆头和迹象,就是体现在他们各自统领的军队当中。虽然这一路征战下来东都军死伤不小,但是因为后方的补充和输运得力,反而越发呈现出某种意义上的兵强马壮之势。但是与此同时的是,他们也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自己对手下军队掌握和影响力的下降。
  毕竟,那些普通士卒可看不到多少长远的利害关系与得失。在他们的衣食粮饷都供给充足且稳定发放,而不再仰仗某个将吏的个人干系也不再为此受到层层盘剥之后,自然而然也会出于切身利益的对照而抱团起来,地址和抗拒来自相应将吏所属,作战和勤务之外的不合理诉求和挟制。
  也只有少数平时素来亲厚士卒而不乏慷慨散财以待的将领,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维持得住治军严谨与个人的影响力;但是这样的人也只是少数而已。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带兵打仗卖命于上党恶同时,为自己谋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样想的人在历次掀起变乱中也在逐步减少。
  而在中原逐步平定的过程当中,亲眼见到了协同作战的太平军,是如何的装备精良而士气如虹的无可抵挡之后;这些人想要以自己手下兵马为凭据,继续在这个世上维持住一个从上至下各级军头,作威作福受用一方的希望,也在变得越发渺茫和破灭下来。
  现如今,虽然有些人还多少抱有一些侥幸,指望着这一天不会到来或者说是会姗姗来迟,但是事到临头之后还是难免显出难以割舍的肉疼和情切来。正好借了这个机会一起倾诉和发泄出来,只是想要鼓动着作为领头人的朱老三出面,继续将这个进程再推延一些也好。
  然而过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之后,就在抱臂环视四下不已的朱老三面前,声嘶力竭的争执和议论声也终于从群情汹汹的最高峰跌落下来,而口干舌燥的逐渐消停下来,并且集中在了期间一小戳人,已经变得沙哑的往复争执当中;却是当年老义军中仅存下来两位元从骑将之一的李谠为首几名年纪偏大的将领;而与之争辩不下的则是寇彦卿、马嗣勋、王武等几位特色鲜明的年轻新锐;而这时候,朱老三也虚空摆了摆手,顿时就令他们暂时息声,这才说道:“督府自由交代,此事自然是听其自便,愿者往从。”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好些人顿时难免脸色一宽或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朱老三又继续道:“但,我将亲自率兵以襄盛举,为国扬威域外。”
  “都率!!”
  “万万不可。”
  “都率千万慎重啊!!”
  “我心意已决,无须再言!”
  然而朱老三丢下这一句话,却是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将他们这些劝说声尽数甩在了身后。而当他走出帐后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在预想当中可能对此提出异议的,身为左膀右臂朱珍、胡真等人都没有出言反对,而自己又公开表态之下,那这件事情就稳当多了;至于作为当场反对的一小戳顽固不化和不知进退的异见分子李谠等人,看来新朝之中已然没有他们再继续存身的位置了,只怕最后连求得一富家人、田舍翁的机会都没法指望了。因为,为了其他人的安危干系,于情于理都没法再容留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眼顶盔掼甲掩身在阴影当中的亲从直和厅子都的两位指挥使;对方随即就在某种革甲囊囊细碎声中退散而走。
  事实上,在不久之后类似的提议内容,也相继出现在了天平军的曹翔、河阳军的诸葛仲方等人面前;但是相比爱子心切的朱老三,他们的选择和反应就略有不同了。
  像是诸葛仲方毫不犹豫的上书表示待到河北平定后,愿意就此交出军队接受新朝的整编,就此到两京去做一个悠游乐哉毫无眷恋过往的富贵闲人。
  而曹翔则是直接上表表示自己已经厌倦了征战杀戮,希望能够就此遣散剩余的天平军所属,令其归还乡野安居乐业去。而自己愿意领一个屯田官的职位,到延边诸塞去为新朝开荒屯守一地。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想公剩觉西都乐(续二)
  而在数千里外的河西道,黄沙远上白云间的玉门关以北,数十里外大沙碛边缘的战场当中,正是鼓号轰鸣而厮杀震天,就仿若是将飘荡而过的天上流云,都给震碎冲散了一般。
  在沙尘滚卷飞扬中重新披挂上阵的李存孝,也毫不犹豫的夹马挺槊接连戳穿、挑飞、刺杀,迎面对冲而来的三骑来敌;又毫无间歇的偏转槊杆,用尾尖横扫而过将另外两骑来敌击翻马下;另手却是再度抽出长剑,斩在先前落马爬起试图再战的敌兵头面上,惨叫着迸溅开一蓬又一蓬的血色。
  就在他主动策马挥槊迎战的这短短距离之内,就有迎面冲击而来的十数名西州回鹘骑兵,就此尸横枕籍的在他身边到了一路;而又更多裘装尖帽的回鹘骑兵像是为其气势所夺心志和震慑了一般;竟然就此如同劈水分流一般的从他面前争相左右绕行而走。
  而这时候挎刀据槊于同样披挂头胸的五花健马上,就仿若是中流砥柱一般横亘敌势之中,而得以缓过气来的李存孝;却是一身银光烁烁的山文大铠,连血迹都没有沾染上多少;只觉得心胸中长久以来被人幽禁之下所积郁的闷气和,就此消散了许多。
  然而这一切的由来,却是源自他曾经关系甚好的另一位义兄,本以为阵死沙场却如今正在陇右征战的李存璋给他的来信。除了说明最基本的厉害关系,并且问他在晋军和后唐覆灭,而诸位兄长或死或降之后;是否想要就此埋没了这一身熬打多年的武艺。
  所以,在一番思前想后的权衡和思想斗争之后,不想轻易为昔日之敌卖命也是心存顾虑和徘徊的他,最后就选择以特聘教习的身份参与了,这支号称是民族间自发组织而成,为了光复西域佛国和大唐故土,所征募和武装起来的义从大军。
  而在李存孝内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暗藏的打断。就是他作为已经归化大唐多年,又世代保持了半耕半牧的城傍部众中,隶属于沙陀三姓萨葛部的栗特后裔,他也很想籍此亲眼看一看作为安氏先人所发源的昭武九姓,所在的河中故土又是怎么的情形和风貌呢?
  他如此慢慢回想着过往的种种片段,却是手中分毫不停的策马扬槊主动杀入那些避让不及的回鹘骑兵当中;就像是横扫土鸡瓦狗一般的再度击落和刺杀、掠砍过十数名左冲右突的敌骑,而几乎没有人能够当他的一合对手。
  只是他在槊起刀落左突右杀的同时,也未免感受到这些曾经在草原、碛西之地威名赫赫,而号称回鹘三姓当中最是能征善战,最类故国遗风的西州回鹘,如今却在战阵上表现的实在有些不尽如人意或者说是虚有其表了。
  不但是基本的刀弓甲马都有配备不齐,就连服色号令都不怎么统一,就像是在仓促之间被迫强行给凑集记起来的一般;因此,他仅仅是带领这一队披挂装备齐却称不上如何老练,或是配合默契的义从骑兵,就可以以个人之勇和武力轻易杀穿数阵、往来纵横的期间。
  正当他厮杀的酣畅淋漓之际,一阵熟悉的哨子和唢呐声突然响了起来;却是让李存孝的脸色不由一变。因为,这也代表这只西征义从兵团当中作为压轴的关键性底牌,唯一一营成建制全火器部队,就此投入战斗当中的警号;下一刻,李存孝只能按捺住差一点儿就策马挥槊冲杀过去的残余冲动;因为他当初就是亲眼所见待他亲厚的叔父李友金等人,是如何奋不顾身又死不旋踵的淹没在这些烟火。但是至少这一次对方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方的阵营当中;因此,他只能对着身侧部下挥臂嘶声喊道:“别管俘获了,快让开视界和射野,莫要为其所波及了。”
  这也是一路征战过来,他尝以意犹未足和未能尽兴的无奈所在;只要这些名为义从铳手实为训练有素太平军士卒一旦列阵好之后,就到后战局已定的最后决胜和收尾决定时刻。而在纷飞往来的弹幕和烟火当中,就基本再没有他们这些义从马队什么事情了。
  而后不久随之而来的苍浑号角声声中,还有从沙州张氏的本家兼归义军节衙所在,由节度使留后张淮鼎统率着重新平定了逆乱后,全力抽调而出的万余步骑;也就此高举着张氏归义军特有的红底焰日旗,堪堪抵达了战场。
  也变相挡住了这些兵败和颓势难当的回鹘部众,从大沙碛边缘从东向西的小块绿洲和水源地,就此成建制逃窜的主要路线。而在东西南三面逐渐合围的压迫之下,他们的大多数人毫不犹豫选择了冲击开起来兵力最少,战线也最单薄的铳手所在的南面;然后,又一片片的倒在了烟气和火光所交织的死亡陷阱当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冲到这些铳手的身前,然后在投掷爆弹的轰鸣声中被炸散了最后的阵型,又相继倒在了挺举起来的勾矛和铳刺阵列当中。而作为后援赶来归义军上下,亦是一时为之失声。
  因此,腹背受敌的回鹘败军除了就近跪地求饶和投降一部分外,最后只能被迫成群结队的大多数逃进了北面的大沙碛,开始了九死一生的漫漫穿越逃亡之路。但是,作为屈指可数的骑兵统将李存孝,却是在读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就在击败了着犯境的两万回鹘部众的第二天,马不停蹄的带领着上能够坚持一小部分骑兵的李存孝,也追随着这些败退西州回鹘的尾迹,最终杀入了位于一处水光淼淼而水草丰茂的大湖之畔,绵连数里各色帐包如云的大营当中。
  而这一刻的李存孝也根本不在理会那些被自己长驱直入,所惊动起来又仓促蓬头跛足前来拦截,却又在接二连三的一波波冲撞、践踏、踹阵当中,死伤枕籍而四散奔逃的部众,而径直冲向了其中最为显眼的一处白旄金顶大帐。
  而在这里他也终于遇到了像样的拦截,那是一群像是步入老年却依旧像是恶狼一般,前赴后继扑咬上来而帽盔下已是发辫灰白的帐卫;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的舍身忘死前赴后继,哪怕被刀槊穿身或又是劈开胸膛、斩下臂膀和头颅,却是只为了阻挡和拖滞他片刻。
  因此,在李存孝使出浑身解数杀光了这群徒有奋不顾身之勇,却是后继乏力的灰发帐卫之后,很快在这处大帐背后一片狼藉的杂乱障碍中,重新步行追上了一架被数名长相迥异的赤膊番奴力士,所奋力抬着飞奔而走的辇子。
  然后,在李存孝搭弓射到其中一名番奴力士的后背,而导致这架激烈奔走中的辇子一下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惯摔在地,又在被撕扯纠缠的遮幕当中滚落下来一个身穿狐裘大氅的,然而那些脱手而出的番奴力士却是就此不管不顾转身没命逃散而去了。
  而被抬架的左右力士抛弃在原地,而一时起不了身的狐裘大氅皓首老者,却是没有多少的惊慌失措和惶然,只见他饱经风霜的鸡皮容颜上虽然已经老迈不堪而斑纹密织,但是浑浊的眼眸当中却依旧尚有几分的清明,而侧撑着身子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道:“想不到在多年之后,又重新见到了如此雄峻威武的东土豪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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