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大顺朝(校对)第2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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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命慧琼将兵部工楷抄是进来的一份拿出来摊在面前,一边看一边点头微笑,然后说道:“这几句话确实骂得痛快,切中时弊。不过,唉,代皇上拟这通诏书稿子的文词,到底还是不能够在心中牢牢地装着小百姓,硬是要使用这些冷字,叫百姓既认不得又听不懂。”左妃说:“娘娘指的是……”
  皇后问道:“你看,宦官皆、皆,皆什么?”
  邓夫人回答:“启奏娘娘,此字是——龁,是吃的意思。”
  皇后说道:“如果写成‘宦官皆吃糠猪狗’,让不识字的小百姓一听就懂不好吗?还有‘偕亡’这两个字,也不懂,不用典故不行吗?”
  左妃心中一惊,赶快站起来说:“皇后圣明,臣妾竟然一时糊涂,见不及此。”
  皇后笑着说:“你是出身于官宦之家,书香门第,不像我是农家出身。小百姓的苦处,你没有我清楚……好,你快坐下,快坐下。皇上东征的第一通诏书,后宫中都不懂。前几天尚神仙进宫来,我要他讲解,他也只能讲个大意。今日,让左妃给我们仔细讲讲。慧琼,快将这一通诏书摆在左妃面前。”她又转向身后侍立的宫女吩咐:“给左妃换一杯热茶。”
  左妃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捧起黄纸诏书,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正要逐句讲解,忽然一个老太监来到院中,跪在阶下启奏:
  “泽侯田见秀到宫门禀报,言说太原城已经在七月六日午时攻破,明朝山西巡抚蔡茂德不肯投降,业已自缢身亡。晋王全家数百口全被抓到。东征大捷,特为启奏。”
  慧梅激动得声音打颤,轻轻说声“知道了”。
  太监走后,慧梅对左妃说:“今日且不讲了,太原已破了,下一步就是京师。果然是上天看顾,一出征全山西就落入手中。”
  少顷,从皇宫的大街上,传来了锣鼓声、欢呼声,随即又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这声音愈来愈烈,震撼着整个开封城。
  皇后对慧琼说:“传我懿旨,各宫院燃放鞭炮。”
  陈永福率领三万人马,作为进攻京师的一支偏师,渡过黄河以后,就同主力分路向晋南前进,一面追赶高杰,一面占领晋南各府、州、县。遵照范青的命令,从晋南向东,越过太行山,进入河南省的怀庆地方,然后由安阳向北,威胁畿辅。刘芳亮率领的先锋骑兵,则沿着从平阳去太原的大道继续前进。
  当是时,明朝在山西境内的兵力,十分空虚。巡抚蔡茂德直接指挥的府标营,大约只有三千人。他原来驻在平阳,可是山西省从河曲城开始,与河南之间被黄河分隔,上下一千余里,处处都是渡口,随时可以渡过,更不是少数兵力可以防守的。蔡茂德奉崇祯皇帝严旨,不能不布置守河。可是他手中无兵无饷,毫无办法。正准备战死在平阳的时候,晋王却催他赶快回太原,全力保护省城。因为当时不仅是平阳以西黄河危急,而且在河曲附近,也哄传大顺军渡河,那就是说,范青的人马不仅要从平阳进军,还要从北边走偏关过来,从北边包围太原。所以太原城中,从晋王宗室到达官富绅,都十分害怕,紧催巡抚蔡茂德回去守城。蔡茂德知道,倘若太原失守,他就更不好向皇上谢罪了。所以当大顺军从韩城一带有小部队渡河的时候,他就带着二千标兵匆匆返回太原,而将守黄河的重任,交给了原来驻防在平阳一带的副总兵陈尚智。六月十八日,大顺军一部分人马从禹门口和韩城之间的沙涡镇过河,陈尚智逃回平阳,又逃到赵城,投降了。太原以南再也没有明朝的军队了。
  山西各地百姓从范青收复陕西之时,就哄传着范青如何仁义,人马纪律如何严明,纷纷等待范青大军一到就要迎降。果然大顺军渡河以后,各地士民不但亲眼看到了范青的纪律确实很好,而且读到了磁侯刘芳亮的布告。所以从六月十日起,就出现了到处迎降的形势。平阳知府张然投降了,受到了重用。平阳的大乡绅申家严逃到山中,被家奴们捉到,献给大顺军。刘芳亮因他为富不仁,民愤很大,下令严加拷打,逼他将家中的金银、财宝、粮食全都交出,然后处死。这件事使平阳府的百姓们人心大快。
  范青在到处迎降的情况下进入山西,他的前边有两三千威武的骑兵,然后是一队骑兵打着各种形式的旗帜和仪仗,还有一班乐队在马上奏乐。大顺朝的内阁、六政府、文谕院等衙门的主管大臣,各带奴仆、衙役、骑兵,跟随在后,然后又是二千骑兵。另外还有五百弓弩手,二百火器手。这五六千骑兵,是大顺皇帝的护卫亲军,盔甲整齐,旗帜鲜明,马匹精壮。再后是五百匹骡子和一百匹骆驼,驮运食物和粮草。自有农民军起义以来,范青第一次以帝王的派头,率领大军出征。他自己和跟随在他身边的文臣武将,在离开开封前,已经料到会一路迎降。如今果然如此,所以尽管距离京师的路程尚远,但是人人都认为胜利已在眼前。那帮在陕西、湖广投降或沿路上新投降的文臣们,也都庆幸自己早识天命,变成了从龙之臣。
  东征大军只顾向前,各地方一般都不留兵驻守。只委派新的地方官吏。刘芳亮、李双喜等武将纷纷建议搜捕明朝的宗室和各府、州、县的乡宦、富民,以及乡宦的亲属。一概捉拿,严刑拷打,强迫他们献出金银,充作军饷;没收他们的存粮,部分充作军饷,部分散给饥民。既是为国为民除害,又为了解决大军给养和朝廷开支。但被范青否决了,他熟知历史,在对待大明官绅的问题上决不能重蹈李自成的覆辙。
  
第352章
攻克太原
  此时他根基不稳,必须加意笼络当地的士绅。所以他一面颁布安民告示,安抚笼络当地乡绅,除了罪大恶极的,一般不对山西乡绅征粮,而宁可派军队从河南远道运送。有时不得已需对当地乡绅征粮,也按市价公平买卖。所以,很快整个山西都在哄传大顺军的仁义,是吊民伐罪,解民倒悬的仁义之师。
  范青到平阳的时候,刘芳亮早已先行抵达,率领在平阳的文武群臣和新投降的地方官绅,在郊外恭迎“圣驾”。从城门到行宫,沿大街两边,家家门口摆着香案,士民们或躲入门内,或跪在香案旁边迎驾,没有人敢在街上走动,或互相小声谈话。街道上只有雄壮的马蹄声,走向知府衙门,那里是为皇帝布置的临时行宫。行宫的大门外,用松柏枝和彩绸,搭成东西相对的两座高大牌坊,每一座牌坊上悬挂一个黄缎楷书匾额,左边的匾额上写着“功迈汤武”,右边的写着“德比尧舜”。每一座牌坊上还悬着一副楷书对联,虽然不过是歌功颂德的话,但是这两副对联都编得对仗工整、气派雄浑,字体端庄、圆润,显然是出自大顺军中有学问和善书法的文臣之手。
  范青在平阳停留五天,召见父老,访问疾苦,赈济饥民。刘芳亮的偏师已经过了泽州,即将进入彰德府。彰德府是范青在河南留下的与京师之间的缓冲地带,其实早就可以轻松攻克。
  这一支偏师又分出一支人马,从太行以西向北进军,目的是召降晋东州县,然后与取道彰德北进的部队在保定以南会师。范青因各路进军无阻,在平阳欢宴随征群臣,并让文臣们在席上限韵赋诗。这些诗正如历来的应制诗一样,无非是歌功颂德之作,缺少诗情,只一味追求形式上的典雅、华丽,以及平仄谐凋、音节铿锵。
  李岩自从参加义军之后,很少作诗,这时也不得不追随牛金星等人之后,吟成七律一首。
  范青看了群臣歌功颂德的诗篇,心中十分欢喜,觉得这才是开国气象。他向几位文臣问道:“唐诗里有一句‘三晋云山皆北向’,读起来很有气派,却不知作何解释?”
  新投降的平阳知府张然是进士出身,此时赶忙跪下回答说:“这是唐开元年间崔曙的一句诗。从三晋地势来说,虽然多山,但是愈往北地势愈高,到了恒、代一带皆为北岳,好似全晋群山连绵,都是朝向北岳。这是通常的解说。然而以微臣看来,诗人原来并无深意,只是泛泛地写景而已,却不料正与今日情势暗合。”
  范青忙问:“如何暗合?”
  张然接着说:“圣驾自蒲州渡河,一路北来,如今在平阳驻跸,两三天后将继续北上,直捣大同,方转向东面,攻取京师;三晋父老纷纷相迎,面北叩头,注目云天,等候陛下在京师登极。所谓‘三晋云山皆北向’者,不期然而与今日人事相合。”
  范青点头笑着说:“解得好,解得是。”
  刘芳亮因为要亲自指挥攻太原,不使晋王逃走。所以在范青到平阳后的第三天,就动身到太原去了。范青在平阳停留了五天之后,分派了各地方府、州、县官,经洪洞、赵城、霍州、灵石、汾州,于七月五日上午到达太原城外。这时大顺军已经在前一天将太原包围了。
  在大顺军来到之前,山西巡抚蔡茂德已经因为不守黄河回到省城,使晋西和晋南各州县不战失陷,受到山西巡按御使汪宗友的严厉弹劾。崇祯皇帝下旨切责,将他撤职,等候问罪;同时命一位叫做郭景昌的官僚,前来接任。七月四日,即范青到达平阳的这一天,蔡茂德在太原召集文武大员,还有阳曲知县和地方官吏以及士民中较有头脸的人物,共约二百多人,到巡抚衙门后堂,面对太祖朱洪武,以及明室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决心死保太原。因为形势十分危急,蔡茂德慷慨陈词,不觉痛哭,众人跟着也哭。会议尚未开完,忽然圣旨到,宣布将他撤职,听候勘问。
  蔡茂德的亲信幕僚们都知道太原必不可守,同时对朝廷的处置也心中不满,所以劝蔡茂德趁此机会撒手不管,赶快躲出城外,等候新巡抚前来接任。蔡茂德坚决拒绝,说道:“我已经决定以一死上报君恩,即令郭景昌来到,接了巡抚大印,我也陪着他死在城中。”
  刘芳亮七月五日到达太原城外,六日上午立马高处,指挥攻城。防守南关的二千阳和兵,几乎没有抵抗,就竖起白旗投降了。大顺军没有继续攻城,等待城中守军投降,以期不战而克太原。到了六日傍晚,天气很阴暗,守城的人心已经瓦解,眼看就会有变,蔡茂德赶快写好遗表,随即调守新南门的将领张雄防守南门。张雄离开新南门时,悄悄地对他的一个心腹小将说道:“这东南城角的角楼里边藏的是火药、火器。如今大势已经完了,我一下城,你们就放火烧着这个角楼。大家投降了范王,找一条活路吧。”
  黄昏时候,大风起来,飞沙走石,有的大树都被刮断了;张雄带着少数亲信,在昏暗的黑夜中缒下城去,向大顺军投降了。少顷,东南角楼起火,守城的人们在大火中各自逃散,守南门的兵士开了南门出降。大顺军一部分靠云梯顺利地登城,一部分从打开的南门和新南门涌进城内,其他的门也都被打开了。大顺军没有经过战斗,顺利地破了太原。
  蔡茂德当时正好在西门附近,看见南门已破,慌乱中向北磕头,将遗表交给他的一个朋友贾上璋,请他逃出太原,将遗表送往京师。蔡茂德叹息说:“我学道多年,早已看破了生死。如今是我为国捐躯的时候了。”
  他正要自刎,被左右人拦住,中军副总兵应时盛催他火速下城:“请大人上马!”
  左右人将他扶上马鞍,应时盛在前开路,到了灯市口,到处是大顺军,不能前进。应时盛叫道:“快出西门!”
  蔡茂德忽然下马,对左右说道:“我应当死于此,诸君自己去吧!”
  大家不忍将他丢下,又将他推扶上马。到了水西门,他知道万难走出;同时看出来有人想把他拉去投降。他怒目斥责:“你们是想陷我于不忠吗?”突然滚下马来,坐在地上,不肯动了。
  应时盛的家住在水西门外。他一路砍杀回到家中,杀了妻子,回头来不见了巡抚,又杀回水西门内,看见蔡茂德左右的人都逃光了。他对蔡茂德说:“大人,出不去了,让我同大人一起为朝廷尽忠而死吧!”
  蔡茂德颤声说道:“三立书院,三立书院,快扶我到三立书院。”
  蔡茂德既是王守仁学说的信徒,又是虔诚的佛教徒,不食荤腥,人们常称他“苦行头陀”,其实他是一个十足的迂夫子。他重视讲学,曾重新修建三立书院,所以这时想起来选择这个地方自尽。他们在混乱中转了两条小街,来到三立书院。大门敞开,看门的人逃走了。蔡茂德到了平日讲学的地方,由应时盛帮他在梁上自缢。应时盛看见他的身体过于清瘦,上吊时身体飘荡,担心他不能立刻断气,徒然受罪,便脱掉自己的铁甲,压在他的两肩上,然后应时盛也自缢了。
  因为太原城是开门投降,所以大顺军进城后没有枉杀人,也不许随意进入民宅,不许放火、抢劫和奸淫。但是,因为城中妇女并不知道范青的军纪是什么样,所以当城破之时,还是有不少的人投井、悬梁而死。
  范青有了破洛阳、开封、襄阳和西安的三次经验,都能够事前做好准备,使大军入城时纪律严明。尤其这一次是建立大顺国以后第一次出师,第一次攻破省会,并且又处在大顺国的全盛时期,人人都一心想着建国创业,所以对军纪特别重视。
  当天夜间,大顺军只有刘芳亮和李岩率领的几千人马进城,占领了重要的衙门和全部八座城门,对于晋王府和晋宗室各郡王府以及乡官巨绅的住宅,夜间指派兵士看守,不许乱兵和坏人进去,也不许府中有人进出。李岩因为是奉旨破城后向饥民放赈,所以他的人马大部分开赴晋祠驻扎,他自己只率领了一千人马,随刘芳亮进城。整个进入城中的大顺军人马,不到一万人。余者都驻扎在郊外。因为李双喜查抄福王府时有了经验,范青、刘芳亮都很满意,所以他奉命于黎明时候率领五百将士和几十个能写能算的文职人员进城,查抄晋王府和在城内的晋王宗室,以及几个有劣迹,民愤极大的巨绅豪富之家。
  从是夜起就有骑兵沿街巡逻,敲锣传谕提营前总将军的几条禁令。天亮以后,刘芳亮率领一大群文武官员和五百骑兵进城,将布政使衙门作为自己的行辕。这时大街上和十字路口都张贴了以他的名义发布的檄文和大顺国王的两次诏书。这三通极其重要的文告,两天来已经从太原的南边和东边射入城内,但是由于守城官绅们的禁止而被随时焚毁,城市土民们无法读到原件,只是私下里纷纷传说。
  如今士民们知道,大顺军破城后确实纪律很好,堪称古人所说的“王者之师”,又听见巡逻兵丁的沿街传谕,大家的心更安了。起初人们隔着门缝悄悄地向外窥探,随后有平民小户之家或胆子较大的人,开了半扇门,探出头来。随后有人走出,大胆张望,向邻居们互相询问。再后有地方保甲敲锣传呼,说:“大顺皇上将在今天上午巳时整从大南门进城,百姓们要把街道打扫干净,准备香案,迎接圣驾,不可有误。”也有地方要人亲自对那些居住在深宅大院的人家敲门传呼,惟恐这些士绅之家不晓得情况,误了接驾的大事,惹出祸端。于是太原城中恢复了活力,突然间出现了改朝换代的景象。平民振奋,暗觉舒畅;达官贵人们且忧且惧,在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从太原城的南郊开始,穿过南关,进入南门,通到巡抚衙门,家家户户纷纷打扫街道,用干净土填平了坑坑洼洼的街面。能够找到黄沙的,还用黄沙铺地。每家门口都摆了香案,案上供着黄纸牌位,上写着“大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凡是粘贴有新朝文告的地方,都围了许多人,识字的人们在看文告、念文告,不识字的人在用心听文告。人们对范青以皇上的名义发的那一通比较通俗的语书和刘芳亮的檄文,不管是念是听,都能懂得,总是不断点头,啧啧称赞;至于范青那一通文词典雅的诏书,却只有少数有学问的人在摇头晃脑地读,有时不自觉地发出由衷赞叹,认为大顺朝中有了不起的人才。有些从前认为范青不过是一个“流贼”的人,读了这通东征诏书,再也不敢有轻蔑之心了。
  在夜间得知攻破太原的时候,范青的心情十分激动,他冒着北方强劲的风沙,立在黄色的御帐外,遥望太原城,起初看见除东南的角楼在燃烧之外,南门上也有火光。后来火很快就被扑灭了,城中没有喊杀声,知道没有巷战,一切顺利,不出他所预料。
  依照丞相李岩择定的最吉入城时间,范青巳时整从南郊起驾,恰在巳时三刻,进入东边的南门,名为迎泽门,取其方向吉利。李岩和傅宗龙率领大批从开封来的和沿路新投降的文臣,已先从西边的南门即承恩门进城,随刘芳亮一起,在迎泽门接驾。沿路经过的街道,全都警跸,禁绝行人。士民想瞻仰新天子风采的,只能站在关闭的临街门内,隔着门缝屏息偷看。
  
第353章
多尔衮的野心
  范青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鞍鞯和辔头全换了新的,镶嵌着金银和红绿宝石,配着二龙献珠的鎏金马镫。范青骑在马上,向前看,但见整齐的旗帜。骑兵、鼓乐。仪仗,还有一柄黄伞;向左右看,但见街两旁的房屋,闭着的临街大门,家家门口摆着香案,街两边每隔五丈远,便有一个士兵平执利矛,腰挎宝刀,明盔亮甲,面朝外,肃立不动。整个进城仪式威严而又肃静。
  到了作为行宫的巡抚衙门,范青因为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便只将刘芳亮、李岩、傅宗龙留下,其余的文武官员们都叩头退出了。虽然太原城中的事情,他进城前已经不断地得到飞骑禀报,但是仍然先向刘芳亮问道:“城中秩序如何?有抢劫、杀人、强奸的事情吗?”
  刘芳亮回答说:“城破之后,各处都有骑兵巡逻,执法很严,城中秩序很好。该抓起来的那些官绅,就在天明以后,由白旺派人将他们抓起来了。”
  范青向白旺问:“有没有逃走的?”
  白旺回答:“有几个躲起来的。可是不管他们躲得再好,都捉到了。有的是他们的奴仆引路,有的是百姓禀告。”
  范青点点头,吩咐将自缢而死的巡抚蔡茂德及其副总兵应时盛都用棺木装殓,停放在三立书院中。
  这时,吴汝义匆匆进来,递上一封紧急文书。范青一看,原来是田见秀从开封来的禀报。田见秀报告说,张献忠已经在四川建立大西国。田见秀还禀报了河南、湖广的情况。说已经探明,登封的李济昌确实暗中接受了明朝的“总兵”衔,只是还不敢明着与大顺为敌;又说在遂平和西平一带的刘洪起,被左良玉授予“总兵”衔,正在招兵买马,占领了附近数县地方。汝宁府的情况很乱,委派的地方官吏被当地豪绅赶出了城,无处立脚;还有在均州的王光恩围攻谷城,声言要进军襄阳,气焰十分嚣张……
  范青将田见秀的紧急文书交给大家传阅,然后问道:“你们各位有何主张?”
  李岩、傅宗龙和刘芳亮都认为,目前用兵方略已定,不能轻易改变。只有迅速攻破京师,然后才能回过头来,一面进兵江南,一面收拾河南、湖广的乱局。而且,目前山西省十分重要,虽然太原已经攻破,但不能不分兵镇守,例如平阳府、太原府、潞州府、泽州等地,都需要留下人马,特别要保证太原与开封的道路畅通无阻。千万不可以像湖广那样,留下后患。如果山西不稳,在大军到了京师以后,就有后顾之忧。范青很同意这个意见,决定大军在太原不多停留,一两天内就派出一部分人马,由蓝应城作先锋,从忻州、代州出雁门关,向大同进军。白广恩赶快派密使前去大同,招降大同总兵。同时,也要立刻找可靠的人前往宁武,招降周遇吉。
  李岩说:“山西省只有一支兵力,就是驻在宁武关的周遇吉。这周遇吉虽然人马不多,但在山西将领中举足轻重,必须劝他速降。我们的大军大部分从雁门关出去,直取大同,也要分一部人马,从阳方口出去。阳方口在宁武关的东北边,不必走宁武城。倘若周遇吉不肯投降,就从阳方口进去,围攻宁武,迫使他非投降不可。”
  傅宗龙说:“正应该如此,不能留下后顾之忧。”
  商议罢,范青留大家在行宫中用了午饭,然后分头办各自的事情去了。
  当晚,范青再次与李岩、傅宗龙在行宫议事。
  傅宗龙禀报说:“昨天下午,我们又得到从京师来的密探消息,说朝廷之上,有人主张崇祯皇帝往南京逃,也有人反对。从六月初到现在,议论不决。还有调吴三桂的兵来京师守城之事,也是议而不决。所以我同皇上,还有磁侯刘爷、李丞相,匆匆忙忙商量了一下,决定两三天内就赶快向大同进兵。今日就是要商量进兵之事。皇上可以晚走一步,以磁侯为首统帅的所有精锐,都先动身。至于如何动身,大同投降的消息还没有回来,宁武关投降不投降也不知道,可能要准备一战。”
  范青微微点头道:“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东征,那么兵贵神速就十分必要的了。”
  李岩道:“宁武关的总兵周遇吉顽固,且死忠朝廷,估计在此处会有一场恶战,请皇上做好准备。”
  范青微微冷笑:“螳臂当车罢了!真正的大战从咱们进入京师之后才会开始呢!”他心中想的是,现在多尔衮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得知大顺国正在进宫京师的消息呢?
  范青预料的没错,这一年当中,多尔衮每天都在注视着关内的局势变化。他获得关内的各种消息,主要依靠派许多细作在京师打探。对探到特别重要消息的细作,不惜重赏。关于京师朝廷上的忙乱举措和纷争,以及“流贼范青”的重要活动,几乎是每天或每隔三两天就有潜伏在京师的细作报到盛京,先密报到兵部衙门,随即火速禀报到睿亲王府。住在沈阳城内的多尔衮,天天都在考虑如何率大军进入中原,而明朝当局却因自顾不暇,没有时间考虑满洲敌人的动静。范青忙着进攻陕西,平定湖广,地盘距离辽东太远,也打探不到关外的情报。所以多尔衮就像一只老虎,虎视眈眈的看着中原的局势。
  大约在六月下旬,多尔衮连得探报,说那个名叫范青的“流贼”首领已经在开封建立了大顺朝,改元永昌,并且从五月底到六月初初,派遣了十多万人马分批从韩城附近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所向无敌,正在向太原进兵,声言要进犯京师,夺取明朝江山。这一消息不仅来自朝野惊慌的京师,也来自吴三桂驻守的宁远城中。当时宁远已经是明朝留在山海关外的一座孤城,但是由于吴三桂的父母和一家三十余口都住在京师城中,而吴三桂与驻节永平的蓟辽总督王永吉也常有密使往来,所以从宁远城中也可以知道京师的重大消息。从京师、永平和宁远城中探听到的“流贼”正在向京师进犯的消息大致相同,使多尔衮不能不焦急了。
  在爱新觉罗皇族中,最有雄才大略的年轻领袖莫过于多尔衮这位亲王。他从十八岁就带兵打仗,不仅勇敢,而且富于智谋,后来成了皇太极政权圈子中的重要亲王。去年八月间,皇太极突然去世之后,皇族中有人愿意拥戴他继承皇位,他自己也有一部分可靠的兵力,然而他为着安定清国大局,避免皇室亲王为皇位继承问题发生纷争,削弱国力,他坚决不继承皇位,也打退了别人觊觎皇位的野心,严厉惩罚了几个人,同时他紧紧拉着比他年长的、且有一部分兵力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同心拥戴皇太极的六岁幼子福临登基,由他和郑亲王共同辅政,被称为辅政亲王。
  他自幼就以他的聪明和勇敢,在诸王贝勒中表现非凡,受到父亲努尔哈赤的宠爱,也受到同父异母的哥哥皇太极的特别看重。他自己虽然口中不说,然而环顾同辈,不能不自认为是爱新觉罗皇族中的不世英雄。由于他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就有进兵中原,灭亡明朝,迁都京师,以“大清”国号统治中国的抱负,所以在皇太极突然病逝之后,在举朝震惊失措、陷于皇位纷争,满洲的兴衰决于一旦之际,他能够以其出众的智谋和应变才能,使不懂事的小福临登上皇位,为他以后实现统兵进入中原的大计准备了条件。然而,像多尔衮这样具有巨大政治野心的人物,对与济尔哈朗共同辅政这件事并不甘心,他必须在统兵南下之前实现两件大事:一是将大清国的朝政大权和军权牢牢地拿到他一个人手中;二是再对心怀不满的肃亲王豪格搞一次惩罚,除掉日后的祸患。
  多尔衮在与济尔哈朗共同辅政之初,利用济尔哈朗思想上的弱点,不失时机地建立他的专政体制。济尔哈朗的父亲名叫舒尔哈赤,是努尔哈赤的同母兄弟,协助努尔哈赤起兵,反抗明朝,吞并建州各部,战功卓著,声名不下于努尔哈赤。大概是由于疑忌心理,努尔哈赤忽然搞去了舒尔哈赤的兵权,将他禁锢起来,随后又秘密杀掉,又杀了舒尔哈赤的两个儿子。这一件努尔哈赤杀弟的惨案并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在努尔哈赤生前不允许随便谈论,他死后在皇室和群臣中也不许谈论。当父兄们被杀害的时候,济尔哈朗尚在幼年,由伯父努尔哈赤养大,也受皇太极的恩眷,初封为贝勒,后封为亲王。这一件家庭悲剧在他长大后从来不敢打听,更不敢对伯父努尔哈赤有怀恨之心,从小养成了一种谨慎畏祸的性格,只希望保住亲王的禄位,在功业上并无多的奢望。多尔衮平日看透了济尔哈朗性格上这些弱点,所以拉住他共同辅政,为自己实现独专国政的野心做一块垫脚石,以后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
  大清国的武装力量分为满洲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八旗。基本武装是满洲八旗。满洲八旗分为上三旗和下五旗。原来上三旗是正黄旗、镶黄旗和正蓝旗。两黄旗的旗主是皇太极,而正蓝旗的旗主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爱新觉罗·莽古尔泰,天命元年时被封为和硕贝勒,是满族开国时的核心人物之一。这上三旗等于皇帝的亲军,平时也由上三旗拱卫盛京。天聪五年,莽古尔泰参加围攻大凌河城的战役,他因本旗人员伤亡较重,要求调回沈阳休息,同皇太极发生争吵。莽古尔泰一时激动,不由得紧握刀柄,但刚刚将腰刀拔出一点,被皇太极身边的戈什哈扑上前去,夺下腰刀。莽古尔泰因此犯了“御前露刃”的罪,革掉大贝勒封号,夺去五牛录,人员拨归两黄旗,又罚了一万两银子。又过了一年多,莽古尔泰暴病而亡,他这一旗的力量便大大衰弱,内部也分化了。多尔衮担任辅政之后,就同济尔哈朗一商量,将正蓝旗降入下五旗,而将他的同母弟多铎所率领的正白旗升入上三旗。原来属于皇帝亲自率领的两黄旗,如今就归幼主福临继承。但福临尚在幼年,两旗的重大问题都由多尔衮代为决定。有时多尔衮也通过两宫皇太后加以控制。这样,上三旗的指挥权就完全落在他的手中。
  满洲政权的多年传统是各部中央衙门分别由亲王、贝勒管理,称之为“十王议政”。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一商量,于崇德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召集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会议,当众宣布停止这一传统制度。大家听了以后,小声议论一阵,慑于多尔衮的威势,不得不表示同意。自从努尔哈赤于明万历四十四年建立后金政权,定年号为天命元年开始,由爱新觉罗皇族的贵族共同听政,改为各职官分管朝政,听命于皇帝。这一次的政治体制改革,是满洲政权的一大改革,也是多尔衮走向个人独裁的重要一步。
  多尔衮在个人独裁的道路上步步前进,而济尔哈朗却步步退让。凡有重大决定,都是多尔衮自己决定之后,告诉郑亲王济尔哈朗,由郑亲王向朝中大臣们宣布,命大家遵行不误。郑亲王虽然对多尔衮的步步进逼很不甘心,但是事实上多尔衮在朝臣中的威望日隆,又掌握着拱卫盛京的上三旗兵力,许多朝中趋炎附势的大臣都向睿亲王靠拢,他在不很甘心的情况下被迫做着多尔衮手中一个工具。他已经通过他自己的一些亲信知道多尔衮与肃亲王豪格势不两立,其间必将有一次严重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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