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1358部分在线阅读
“又当如何?”使者言之凿凿,弘农王心有所动。
“那时,二宫流血,恐难免。”深看弘农王一眼,使者口出诛心之言:“若当今天子,不幸为乱兵所害。亦恐难免。”
“好一个,亦恐难免。”毕竟兄弟。虽非一母所生,更无兄弟之情。然闻合肥侯欲害董侯,史侯亦感同身受。毕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使者伏地无言。能居大位者,又有几人感情用事。所谓孤家寡人,莫过如斯。
果不其然。
少顷,弘农王又问:“离间关东并关西。或可一试。然待事成,朕又如何得被拥立。”
“王上若能赦众弑君之罪。大汉帝位,唾手可得。何其易耳。”使者欲言又止。
弘农王心领神会:“蓟王。”
“正是蓟王。”使者再拜。蓟王四朝元老,托孤重臣。先帝赐加黄钺,攻无道而伐不义。史侯加尊尚父,董侯赐九龙华表。
知当今天子,为乱军所害。蓟王焉能不兴兵讨逆。
唯有天子,能熄蓟王雷霆之怒。赦免乱军弑君大罪。
然,弘农王是否能罔顾大义,泯灭骨肉之情。赦乱臣贼子,弑君杀弟之大罪。
“可。”弘农王掷地有声。
“下臣,遵命!”使者五体投地。
洛阳,玉堂殿。
为除后患,应王允所谏,董侯专开朝议。
王允为上公之首,并太傅杨彪,正襟危坐。左右分列于天子座前。
“董卓将校及在位者,多凉州人。当罢其军,交由关东良家子,统领为宜。”王允先言。
太尉马日磾,对曰:“凉州人素惮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则必人人自危。可分兵卫将军等,就领其众,因使留守八关以安抚之,而徐与关东通谋,以观其变。”
王允却道:“不然。关东举兵者,皆吾等徒众。今若距险屯关,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
太傅杨彪,遂会其意:“太师所虑,乃关东心向寿春。”
“然也。”王允答曰:“先前,贼臣无道。故关东人人自危。唯有擅立合肥侯,与贼臣相抗。今贼臣授首,朝政始兴。只需稍加抚慰,赦免其罪。关东必心向往之。”言下之意。先前,诸如何进、董卓等,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关东屡遭血洗,豪门饱受凌辱。不得已,唯另起炉灶。如今朝政归于王允等,士族名门。关东自当重归于好。
“董卓麾下,又当如何?”董侯遂问。
车骑将军吕布,起身答曰:“回禀陛下。臣,窃以为。此辈无罪,从其主耳。今若名为恶逆而特赦之,适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言下之意,董卓麾下将校,皆身不由己,奉命行事。若不分取舍,悉数以谋逆罪名而特赦,反使其自疑。所以,不做区分,悉数赦免,绝非上上之策。
董侯追问:“车骑将军以为,当如何行事。”
“罪其首恶,赦其从众。”吕布答曰:“诸如麾下西凉大人,皆罪其罪。”
“若罪首恶,而乱军心,又当如何。”董侯再问。
“以万岁坞中财物,班赐公卿、将校,足安其心。”吕布深知西凉人秉性。
董侯轻轻颔首,又问王允:“太师,以为如何。”
“不可。”王允言道:“此乃剑客之言,非出将军口。”
此言一出,百官愕然。
吕布脸色,可想而知。
事实上,吕布进言,乃为王允解忧除祸。只需将原先忠于董卓的西凉将校,悉数革职查办。留其性命,全其家小。再犒赏三军,笼络军心。十万大军之祸,迎刃而解。却不料,王允非但毫不领情。反以江湖草莽相辱。
王允就事论事,未觉不妥:“无功如何赏,无罪焉能罚。《书》曰:‘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韩非子》亦曰:‘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故士民不死也。’今,诸(宗)王不敬,士民不死(效命)。如何取信关东?”
乱世用重典。不可和稀泥。
王允所患,仍是关东。
王允着眼,与合肥侯,可谓“所见略同”。洛阳八关,十万守军。半数出自关东。只需结好关东豪强世家,军心自安。若赏罚不信,激起兵乱。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洛阳危矣。
又谓“见仁见智”。
吕布之言,乃着眼于西凉众,亦无可厚非。
只是,董侯并百官,皆始料未及。同掌朝政,诛董首功二人。竟生间隙。
一文一武。若王允、吕布,暗生不和。恐非朝廷之福。
虑及此处,太傅杨彪,忽生慨叹。
第287章
悉诛凉人
王允出身太原王氏,乃祁县名门望族。史称王氏“世仕州郡为冠盖”。士族烙印,显而易见。心中轻视西州武夫,亦所难免。
董侯毕竟年幼。王允与吕布,意见相左。说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亦不为过。
朝议无果而终,不欢而散。
“车骑将军留步。”
吕布闻声驻足,正是奉车都尉杨定。
杨定乃董卓麾下,硕果仅存之凉州大人。凉州四大人,胡轸、李蒙、王方,皆死于长坂坡。唯有董旻、杨定二人,单骑逃回。诈言回报董卓,何后投井而亡。然长坂坡事,究竟如何,唯二人心知肚明。忧心董旻口风不严,终为董卓所知。累及身家性命,延祸一家老小。故回京后,奉车都尉杨定与大将军董重、卫将军张济、右中郎将周慎、左中郎将吕布、伊阙都尉李肃等,一拍即合。暗中谋划,欲先下手为强。
不料未及动手,董卓已亡。其弟董旻、女婿牛辅,并三族老小,悉数被杀。奉车都尉杨定,终消心头大患。不料,尚未得数日安稳,又变生肘腋。
“都尉何意?”吕布今为车骑将军,位仅次于称病不朝的大将军董重。
“卫将军相邀一见。”杨定躬身答曰。
吕布不疑有他:“前方引路。”
“喏。”
与此同时。
羽林中郎将李傕,亦受好友相约。携一队亲卫,打马出城,直奔城西上林苑。
时董骠骑麾下郭汜、樊稠,奉命驻守此地。后董卓挟十万大军上洛,董骠骑随二宫太皇,抢先出逃蓟国。董卓为将其好言劝回。故对麾下郭汜、樊稠,颇多善待。非但未夺兵权,还调拨粮草辎重,令其自养。后董重回朝,受封大将军。与董卓蜜里调油,并称二董。然好景不长,董卓达成所愿,大权独揽。董重遂被逐出中枢,难登鱼梁台。董重虽处处避让,不与争锋。然内心交恶,可想而知。
暗中联络旧部,亦是情理之中。
上林苑中,中军大帐。
“卑下,拜见大将军。”见董重端坐帐内,李傕急忙行礼。
“稚然免礼,速坐。”董重笑容可掬。
“谢大将军。”李傕就坐胡床。
稍后,郭汜、樊稠二校尉,共入大帐。除卫将军张济外,时骠骑四将,重聚其三。
环视帐内诸将,董重开门见山:“董卓授首,诛尽三族,今,『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洛阳八关,遂转相恐动。其在关下者,皆拥兵自守。不敢轻离,恐为朝廷所害。”
言罢,董重一眼扫过,果见人人自危。李傕、郭汜、樊稠三将,皆出身西凉。
李傕翁声言道:“我等非出董卓麾下,朝廷焉能一并视之。”
郭汜、樊稠亦双双抱拳:“大将军当知,我等谨守大营,未曾有失。亦未曾与董卓往来。”
董重笑道:“诸位忠心不二。某,岂能不知。然,董卓倒行逆施,天怒人怨。累及尔等,亦是民情激愤。”
“王太师何意?”樊稠遂问。
众人中,唯李傕与会:“王太师欲使关东将关西。”
“如此,关西将校,又当如何?”郭汜忙问。
“吕车骑言,罪其首恶,赦其从众。”李傕答曰。
众目相对,樊稠又问:“孰是首恶,孰是从众?”
“未可知也。”李傕摇头。
如此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最为要命。凡西凉出身,皆难置之事外,独善其身。自上而下,心生不安。久必生乱,迟恐生变。
帐中众人,更是人心惶惶,如坐针毡。
见机已到。董重轻咳一声,好言宽慰道:“诸位切勿多虑。某虽称病,朝中亦有耳目。陛下当面,当力保诸位不失。”
“我等,愿听号令。”众将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