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9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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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族长笑答:“多年前,宗祠大考。王上名列前茅,此子却是第五。虽落选,然志气不可丢。于是,老朽便用王上幼时之‘平’,改其名。此子亦颇知上进,外出行学,一别十载。今学业有成,特领来与太妃一观。”
  “原来如此。”太妃欣然点头:“既学成归乡,当为国效力。”
  刘平伏地答曰:“禀太妃,不日当往四方馆一试。”
  “既是宗室俊彦,便不必去黄金台了。”太妃笑问:“何所长?”
  “(刘)平,游历四方,晓各地风土民情。愿往京畿,供职藩邸。”刘平答曰。
  许慎《说文》:“邸,属国舍也。”所谓藩邸,便是大汉藩国,设在京畿的馆舍。如“蛮夷邸”,便是接待蕃国来使及四夷“蕃客”的馆舍。
  类比“蛮夷邸”之命名,蓟国在洛阳的藩邸,称:“蓟邸”。
  换言之,刘平欲求“蓟国入京使”一职,常驻洛阳。刘平既是楼桑刘氏宗亲,又久历四方,学业有成。确是适合之选。
  太妃略作思量,这便应允:“如此,也好。”
第158章
铁壁铧嘴
  除“蛮夷邸”、“藩邸”之外,还有“郡邸”,乃是诸郡设在京师的馆舍。时下京中郡国诸邸,类后世“驻京办事处”。
  “汉法,诸侯各起邸第于京师也。”“天下郡国百余,皆置邸京师。谓之百郡邸者,百郡总为一邸也。”注日:“在百余郡邸之中,还有一个百郡总邸。”
  大汉郡国并行,列候次减。郡国在京师置邸,以此类推。县侯、县主等,则在郡中设邸,乡侯在县中设邸。
  诸侯王邸,俗称“国邸”。前汉时,乃为诸侯王个人出资所建,其产权当归属诸侯王家所有。然今汉,诸侯国邸多为朝廷自建,产权自归汉廷所有。由大鸿胪掌管。鸿胪寺,专设邸长、丞、及一众属吏管理。史载:“典客,秦官,掌诸侯归义蛮夷,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属官有行人、译官、别火三令丞及郡邸长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行人为大行令。初置别火。王莽改大鸿胪曰典乐。初,置郡国邸属少府,中属中尉,后属大鸿胪。”
  邸长、丞,主邸中事宜,比干石至六百石俸。与行人、译官、别火三令,并属大鸿胪。今汉初,光武裁减机构,省并郡邸长丞等官吏,转由“令郎治郡邸”。《后汉书·百官志》有载:“右属大鸿胪。本注日:承秦有‘典属国(主管属国的秦官,秩二千石,另主蛮夷事务)’,别主四方夷狄朝贡侍子,成帝时省并大鸿胪。中兴(光武)省驿官、别火二令、丞,及郡邸长、丞,但令郎治郡邸。”
  至此,郡国在京邸舍,皆由鸿胪寺遣郎官掌管。郎官秩四百石。除此之外,郡、国亦遣干吏一员,驻守京中邸舍,称“守邸丞”,省称“守邸”或“守丞”。
  时下,国邸虽归朝廷所有,然自桓灵以来,卖官鬻爵,大行其道。诸侯无子、因罪除国者,众。故无主国邸,亦可自由买卖。时下国邸,不仅提供上计使团等,国中在京官吏饮食起居,且还兼具代办国事、囚禁流犯等,诸多功能。正因地位特殊,故郡、国皆耗费巨资,年年维系。
  刘平欲入京供职,常驻洛阳。便欲官拜“守丞”,居于蓟邸,为蓟王上下奔走。
  蓟邸,乃先前蓟王花费重金,购前渤海国邸改造。待王美人贵子新封勃海王,又转赠王美人贵子。再择函园官堡内空置宅院,新置蓟邸。时下并无委派发官员。乃由左丞荀攸代管。
  蓟王外出,太妃监国。此乃祖制,并无不妥。任命国中官吏,亦与礼法相合。只需告知左右国相,走既定程序即可。依律,委任国中大小官吏,皆需由二位国相上报少府,再由中书令,转呈蓟王批复。若(蓟)王外出,或王年幼,则由垂帘称制的太妃全权代理。
  此,亦是祖制。
  蓟王乘座舰,巡视国境,外出未归。书报南宫披香殿少府署寺,中书令遂发六百里,转呈蓟王当面。
  泉州港,三足踆乌号。
  三足踆乌缩小简化版,类后世“海鹘船”。此船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海鸟状。舷下左右置浮板,形如鹘翅,其船随风浪涨跌,无有倾倒,背上左右张生牛皮为城,牙旗、金鼓如战船之制。号称“铁壁铧嘴”。船首舷部装有防护铁板,水线以下暗置铧嘴,可冲犁敌船。
  后世海鹘船,长不过十余丈。远不及三足乌。
  收到中书令六百里封函。白发御姬遂捧入船宫。船宫,乃古代吴越国君,建于船上之宫室。今被用来形容三足乌,足见船大如行宫。
  “授刘平为守邸丞。”蓟王微微皱眉。区区四百石官,母亲自与便是,何必六百里传来。
  “刘平何许人也?”蓟王问道。
  “信使未曾说起。”御姬答曰。
  函内又见母亲手书,刘备取来一观:“原来如此。”
  士贵人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孕期渐重,睡意深沉。沐浴更衣,姗姗来迟:“此是何人也?”
  “刘氏宗亲,幼时玩伴。”刘备言道:“乃九叔公孤孙,小名‘五貉’。少时父母早亡,吃族中百家饭长大。口直心快,颇有机智。细细想来,少时许多荒唐事,皆因他而起。”
  士贵人笑道:“凡染,一入谓之縓。再入谓之赪。三入谓之纁。五入为緅。七入谓缁。玄色者、在緅缁之间。其六入者与。因取族中排序,故夫君字‘玄德’。换言之,‘五貉’,必在族中排名第五,乃夫君族兄。”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采桑葚、戳蜂窝、掏鸟巢、捉鱼虾……皆因他好吃而起。因父母早亡,故族中长辈兄弟,颇多照应。我辈兄弟,亦多帮衬。约莫在为夫少复祖爵时,外出游学。一别十载,不知竟改我旧名。唤做:刘平。”
  “难怪得母亲善待。”士贵人笑道:“洛阳勋贵,若知乃是夫君族兄,必争相结交。此去洛阳,打理国邸,或是一着妙棋。”
  “为夫亦如此想。”刘备转而又道:“然,老族长年事渐高,今有孤孙归家,宜当耳提面命,服侍榻前,令祖父颐养天年。实不忍遣往洛阳。”
  “夫君常言‘男儿志在四方’。既为宗亲,为国效力,亦无可厚非。”士贵人劝道:“夫君诸弟兄,皆身居要职,得食高俸。将心比心,又岂能厚此薄彼。”
  “贵人言之有理。”刘备涣然冰释:“如此,便授国邸守丞兼王宫行人。”
  “夫君明见。”士贵人一笑倾城。
  “传令,起航。”刘备眸中尽是深情蜜意。
  “喏。”
  蓟王乘座舰,顺下巨马水。巡视各地。经停泉州港后,横渡渤海上湾区,驶往金州港,入辽海郡。蓟国水军,一路护送不提。
  楼桑,大溪地。老族长院中前堂。
  “封刘平为守邸丞,秩六百石,‘铜印黑绶’。兼领蓟王宫行人。另赐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骈马公车一驾。”由蓟太仓令,大兄刘文,亲颁蓟王敕令。
  “臣,遵命。”刘平伏地领命。
  不等起身,老族长已老泪纵横。
  “主公巡视在外,归无定期。故遣我来。”大兄刘文谆谆善诱:“守邸丞,本是四百石官。主公又赐六百石宫职,乃为‘特进’,将五弟官俸,升为双六百石。我等同气连枝,自幼相伴。此去京师,当谨言慎行,不可恣意妄为。有损家风。”
  “大兄字字珠玑,弟已铭刻肺腑。”刘平肃容下拜。
第159章
举国之力
  水上船宫三足乌,泊入临渝港。辽海守郭芝,携一众属吏,登船接驾:“臣等,恭迎王上。”
  “衍长,免礼。”刘备伸手搀扶。蓟国千里国土,水陆并进。乘公船,一日可达。都水署与都船署,合力确保航道畅通。逢朝会,百官夜航,鸡鸣时便可泊入南港。换乘公车入王城,自不误早朝。亦不误沐休。
  临渝港,初名临渝津。后不断外扩,将碣石古港亦囊括其中。遂成今日大港。乃是与泉州、蓬莱、琅琊、句章、会稽、合浦,并称大汉七大海港。
  “津,水渡也。”换言之,渡口称津。港,原指枝津,引申为港湾。津渡不断扩建,占据整个港湾,便称“港城”。故蓟国凡称港城,皆省称“港”。港城滨水据湾。多与县城分离。需足够繁华,才能终如南港与临乡相接。不分彼此。
  船吊先放蓟王车驾。众人乘侧舷天梯,降落地面。
  知王上亲临,港城万人空巷。洒水洗地,焚香于道。生怕水草鱼腥,污了王上雅兴。
  王上先设船户,再兴海市。民船出入,皆有水军一路护航。生活向好,丰衣足食。焉能不感激涕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铸山煮海,不过求三餐温饱。蓬莱、琅琊、句章、会稽、合浦等地,水上人家,纷纷北投蓟国,落户为民。足见人心向背。
  辽海郡,辖四县。沓氏、金州、海阳、临渝,四县隔海相望,环抱辽东。数年前,二十万高句丽,分置海阳、临渝二县,充实人口。沓氏、金州二县,因扼守东、西半岛水路,又是终年不冻之深水良港。四海船家,不断北上。蓟国十万船户中,有过半落户在西沓津,东金州二港。二港背靠辽东半岛,城池向内陆辐射,新筑官道,可入“滨海道”,左通辽西,右入蓟东。刘备已命郭芝,沿燕山东麓,筑雄关。因依渝水而建,故名渝关。俗称临渝关。恪守半岛咽喉。有关必有“税”。输往辽西商队,出此关时,皆需足额交税。
  沿途所见,机关塔吊排设长堤,街衢脚手架林立。高楼广厦,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从一片荒芜人烟之沿海滩涂,到鳞萃比栉,星罗棋布,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不过数载光景。此,便是所谓“举国之力”。
  遥想当年,刘备雇苏伯重修老宅,又建楼桑,再造临乡。并六县为国,增封二十县余。蓟国营城术,之所以冠绝天下,又何尝不是得益于,举国之力。
  蓟国将作寺,名扬天下。寺中能工巧匠,称“蓟匠”,亦入蓟国名产之列。便是西域五十五国王城,皆是蓟匠督造。
  《礼记·祭义》:“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便是谓将蓟国制度“放之四海而皆准”。
  “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又“城郭沟池以为固”,故城邑又称“城池”。又“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内城而外郭,故城邑又合称“城郭”。
  华夏筑城史,源远流长。城市化率,更是首屈一指。环顾宇内,四海无有出其右。蓟王又将城邑功能,再次放大。借助大汉道路及车马优势,撤村并邑,二城虽相隔五十乃至百里。泛舟乘车,半日往返。城外支渠四通,水网纵横,农人乘坐屉舟穿梭往来,借水运,更加迅捷。秧苗、稻谷、禾鲤及稻草,皆可船运入城。吊运装车,送入自家晒场,及水利磨坊等,各凭所需。效率远非人力可比。
  所谓学以致用。墨门机关术,大放异彩。亦令墨门子弟,人数倍增。蓟人衣食住行,皆深得其利。又如何能,轻易割舍。蓟王煞费苦心。将“墨守成规”之先秦门派,尽归世俗,融入百姓生活,造福于国于民。成大势所趋。再无灭门之危。
  所谓奇技淫巧,避恐不及。之所以对墨门赶尽杀绝,究其根本,还是疑惑不解。于是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一言蔽之,存在即是真理。终归要“有用”。
  类比墨门将作寺。王学方技馆,亦渐兴盛。正因将,来自修仙门派的诸多方技,与神鬼剥离。吐酒石散,灭尽水瘟,足见一斑。
  刘备若非亲眼所见。如何能相信,二千年前的华夏先人,竟有高士名儒,不信神鬼。“无神论”竟在汉末,后继有人。汉文明的强大,便在这支离破碎间,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浸入心田。洗涤他,因百年积弱,而丧失文明高地,被剥夺了话语权,所灌输的一切谬误,及对华夏历史的曲解。
  大汉,原来竟如此,兼容并蓄,光融天下。
  乃是无可匹及之“最初的传火者”。守护初火的伟大帝国。
  刘备高居主座,俯瞰满堂群臣。一时感慨万千。
  “诸位免礼。”略作停顿,蓟王言道:“孤此来,乃为访民间百姓疾苦,问贪惰不职之官。”
  “主公在上,何来疾苦。我等无不奋发,何来贪惰。”海阳令岑晊,起身奏曰。其父岑像,曾是南郡太守,以贪叨诛死。岑晊年少未知名时,拜访同郡名士宗慈。慈以有道见徵,宾客满门,以晊非良家子,不肯见。岑晊留门下数日,晚乃引入。慈与语,大奇之,遂将俱至洛阳,因诣太学受业。晊有高才,郭林宗、朱公叔等皆为友,李膺、王畅称其有“干国之器”,虽在闾里,慨然有董正天下之志。位列“江夏八俊”,受党锢牵连,后被郦城令,南阳阴修“三举乡党”,辟为海阳令,得享千石高俸。因其父“贪叨诛死”。少时更因“非良家子”出身,而负俗之讥。故对“贪惰不职”,尤其敏感。
  “公孝所言极是。”蓟王安抚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善莫大焉。”
  “主公明见。”岑晊涣然冰释。
  “海阳县内,沙垒港,筑毕否?”刘备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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