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9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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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四目相对,由郭亮实言相告:“若无内宦,何来党人?蓟王宫中无宦。黄门覆灭在即。那时,我等自无用武之地。便与黄门宦官同灭,亦甘之如饴。此生无憾。”
  “如此,诸公有何见教。”甯姐姐这便定计。
  “为今之计,乃联络天下党人,共除黄门内宦。”郭亮脱口而出。
  甯姐姐忽笑:“诸公,欲报私仇乎?”
  “天下党人,皆因宦官而死,我等心中焉能无恨!然此举,非只为私仇。乃时局所迫。”郭亮答曰。
  “愿闻其详。”
  “今三宫鼎立,朝臣分属。先前鞠城兵乱,累百官死伤惨重,然十常侍却未能除尽。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先后官复原职。不久前,赵忠、张让,亦重回禁中。二人书朱雀阙以自効,已为少帝所用。另有黄门令左丰,及一众中小黄门,渐掌宫中大权。不出十载,当如先帝故事。黄门再兴,残害忠良,把持朝政,荼毒天下。”深看张甯一眼,郭亮掷地有声:“为子孙计,当除尽宦官。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洛阳十万黄门,皆要灭尽否。”甯姐姐不置可否。
  “灭尽。”郭亮切齿言道。
  “黄门乃禁中鹰犬。傍树而生。若悉数杀尽,不啻断天家一臂。”甯姐姐笑道:“万一逼急,铤而走险。黄门劫持少帝,及三宫帝后,投鼠忌器,又当如何?”
  “若累及少帝及三宫帝后,玉石俱焚。我等,当自刎于阶前,以谢天下。”郭亮话锋一转:“那时,禁中血流成河,帝位空悬。还有何人,能挡蓟王登临大位。”
  此乃诛心之言。然却字字肺腑,深入人心。事到如今,甯姐姐终是醒悟:“诸公所行,乃‘绝户计’也。”
  “令尊所布‘天下棋局’,黄巾为‘明子’,党人为‘暗子’。黄巾荡平关东豪强大姓,党人杀尽禁中黄门内宦。蓟王振臂一呼,上京勤王。三兴汉室,指日可待。”郭亮一语破天机。
  “如此说来。王芬趁先帝北巡行刺,虽是我父主谋,然亦出党人同谋!”甯姐姐这才窥破,天下棋局。
  “然也。”郭亮含泪而笑:“令尊天下棋局,绝无而仅有,空前而绝后。”
  “小弟磊落。若知我如此行事,必不相容。”甯姐姐心生顾虑。
  “听闻,蓟王少时与贤姪立誓,饶三次不死。此不过‘其二’也。”郭亮笑中皆是深意。
  “此事,诸公竟也知晓。”甯姐姐眸生利芒。
  “如我二人所言,我等皆是令尊局中‘弃子’也。”郭亮目光坦然,毫不避让。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俗语谓‘虵(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若重拾党人昔日气象,当寻回党魁。”
  “张俭何在?”
第162章
举棋不定
  张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名士,“八及”之首。桓帝时,任山阳东部督邮,大宦官侯览及家人,仗势作恶,为祸地方。张俭上书劾奏,却被侯览中途截留,未能上达天听。于是张俭破其家宅,藉没资财。因而触怒侯览。党锢祸起,侯览诬张俭与同郡二十四人共为部党。朝廷下令通缉,张俭被迫流亡。官府缉拿甚急,张俭“困迫遁走,望门投止”,“(世人)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宁愿家破人亡,亦仗义收留。乃至:“(张俭)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郡县为之残破。”
  “望门投止”,“破家相容”。倍思前后,不由扼腕长叹。法有所限,道义当先。便是我,煌煌天汉。“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请接下句)。”
  “党锢解禁,元节自塞外返乡。大将军何进、三公一同徵辟,又举为‘光禄四行’公车特征,以其为少府,皆为元节所辞。今闭门谢客,不问世事。”郭亮答曰。
  “是心灰意冷,还是无地自厝(cuò)。自觉累及无辜,害家破人亡无数。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张甯又问。
  “许,兼而有之。”郭亮又答:“自党锢祸起,我辈人才凋敝。余众如鸟兽散,或避入深山,或远遁海外。散落于天南地北。唯张俭可重聚人心。今三宫鼎立,明争暗斗。为壮大己身,引为助力。三宫四府,皆大肆招兵买马,纳天下名士丰满羽翼。此,正是我辈之良机。趁黄门老贼势弱,小贼羽翼未丰。我辈拥居朝堂,暗中挑唆如大将军何进等,手握重兵之外戚,诛尽宦官。一举除后患。”
  董班亦言道:“能令天下党人,群起响应者,唯张俭一人耳。”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张甯追问:“若张俭执意不出,如之奈何。”
  二人对视,董班笑道:“旁人自无从动其心志。然,我等窃以为。唯贤姪,可令其回心转意。”
  “何出此言?”张甯微微一愣:“我与张公素未谋面,因何会听我之劝。”
  “只因贤姪乃‘夏公’之女也。”董班一语中的。
  见张甯仍不解其意,郭亮又谆谆善诱:“元节平生之憾,便是夏馥先亡。时党锢祸起,闻元节等亡命,经历之处,皆被收考,辞所连引,布遍天下。子治(夏馥)顿足叹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乃自剪须变形,入林虑山中,隐匿姓名,为治家佣。亲突烟炭,形貌毁瘁,积二三年,人无知者。对比子治之所为,元节心生愧疚,常静夜泪流。”
  张甯聪慧,一点就透:“只是先父辞世,尚未守满三年,寸步不能离。如之奈何。”
  “无妨。”郭亮早有定计:“我等已去信,告知子治葬于此地。料想元节不日当亲来祭拜。那时,贤姪当面晓以利害,元节必大彻大悟,挺身而出,为国除奸。”
  既如此,张甯亦不推诿:“张甯自当恭候。”
  “如此,甚好,甚好。”二老终于释怀。
  送走二人,张甯一时心绪难平。环视院中一草一木,又见庐中一物一什。不由得神游天外。
  所谓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先前。众皆以为,时任冀州刺史,八厨之王芬,乃是受平原术士襄楷,妖言蛊惑。行大逆不道,骤然发难,将先帝困死于晾尸台上。如今看来,党人早就与神上宗师合谋。
  甚至,许攸暗通曹操时,党人便已定计:假合肥侯名号,暗中行事。不过是借曹操之口说出罢了。
  再思,往来密信。之所以能骗过朝廷鹰犬,乃至连先帝亦深信不疑。正因无论书上落款,还是临摹笔迹,皆出合肥侯相,胡毋班之手。方能以假乱真。或许,合肥侯之落款,便出朝廷所铸真印,亦未可知。
  神上宗师与太平道结盟,张甯亲身经历,自然知晓。然自从隐居林虑山中,神上宗师又与何人为伍,远在幽冀的张甯便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能与郭亮、董班等残余党人相识,还需另说一人。
  杨匡,兖州陈留人,字书康,又名章。历任蕲春长、平原令,官至太尉掾属。
  桓帝建和元年(147年),大将军梁冀擅权,诬太尉李固、大鸿胪杜乔,先后逮捕二人,下狱致死。又暴尸于城北夏门亭外示众。梁冀下令曰:“有敢吊唁者,加其罪。”
  时,杜乔掾属杨匡,已去职返乡。闻此事,悲号哭泣,星夜奔赴洛阳。穿戴以前官服,自托为夏门亭吏,守卫杜乔尸身,驱赶蝇虫,长达十二日。后被识破,“都官从事(司隶校尉佐官)”捉拿杨匡上报,梁太后赞其忠义而不怪罪。杨匡遂鈇鑕(腰斩刑具)加身,冒死上书,乞李、杜二公骸骨。太后许之。此时,李固尸身已为董班等人收葬。于是杨匡护送杜乔灵柩,归葬故乡林虑。后隐居林虑山中,终身不仕。
  时京师有童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大意是说,正直高士如李固,曝尸路旁,下场悲惨。而邪曲谄佞如胡广,反倒封侯拜相,极尽荣华。
  李固死后,其弟子颍川杜访、汝南郑遂、河内赵承等七十二人,合力将李固对策、奏书等十一篇,加之诸弟子缅怀文章,合编《德行》一书,以作纪念。
  亦是在正阳酒垆。经夏馥引荐,张机遂与杨匡、郭亮、董班等人,相识。
  “党人欲诛尽黄门。究竟只为报私仇。还是当真,别有所图。今日如若不应,他日毕生祸端。若延及小弟,纵百死莫赎。唯有先与之虚而委蛇。且看后事如何。”然究竟后事如何,此时此刻,饶智机多变如张甯,亦百思不得其解。许久,又闻庐中一声愁叹:“阿父这盘天下棋局,女儿当落子何处。”
  所谓举棋不定,便如甯姐姐这般。
  蓟国,南港。
  数日前,一艘海市快船,自沅陵始发。顺江出海,又乘东南信风,北上渤海,再入巨马水路,泊入南港。
  主外事之左相崔钧,领一众属吏,长堤相迎。
  船上所载,乃越嶲夷王遣使。不远万里,穿山跨海。只为面见蓟王,负荆请罪。
  随船所携,除去西南奇珍,还有各族勇士三千,佳丽十人。
  传闻,十佳丽,乃各族王女。姿容殊丽,万中无一。
  天下还有女子,能与我家王上后宫争奇斗艳。国人不信,皆奔南港一睹芳容。
第163章
百夷来朝
  船翼翻转,舷梯落地。
  西南夷使节,次第下船。由海市吏,引与左相崔钧,列队相见。
  队伍迤迤逦逦,使节披装各异。然却皆通晓蜀地汉话,亦知汉礼。经随船市吏低语相告,崔钧方知。此来面君,非是一家。“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
  忽听围观人群惊叹。
  只见队列之中。有西南夷王女十人,各个“危髻金冠,缨络被体;明霞锦裙,光浑映耀;五色相间,芬馥著人”。别有西南异域风情。时下西南月氏散落,身毒尚未北进。种多“白夷”。
  “十夷王女”,居首为:汉嘉旄牛夷王女,越巂摩沙夷王女,益州昆弥夷王女。另有:槃木夷王女、白狼夷王女、楼薄夷王女、哀牢夷王女、邛都夷王女、笮都夷王女、卷夷大牛王女。计十人。
  除十夷王和亲使。另有:冉駹夷、汶山夷、莋都夷、徙夷、昆明夷、邛都夷、哀牢夷、蜀郡三襄夷、青衣夷、徼外三种夷、旄牛夷、旄牛徼外夷(白狼,槃木,唐菆,楼薄)、叟夷、苏祁叟、摩沙夷、姑复夷、朱提夷、附塞夷、徼外僬侥种夷、郡徼外夷大羊等八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各夷皆有使者,随船抵达。西南诸夷,齐来觐见,足见盛况空前。上至左相,下至港吏,皆大欢喜。
  以上诸夷,大多生活在“六水并流”,后世称“藏彝走廊”之华夏西南。如,分布于渎水(岷江)上游之:冉駹夷、蜀郡三襄夷;散布于川西高原之:白狼、盘木、楼薄等百余“旄牛徼外夷”;分散渽水(大渡河)流域之:徙、莋都夷、青衣道夷;占据川西南之:邛都夷、苏祁叟、摩沙夷、姑复夷等;及远据滇西之昆弥夷(昆明夷)、哀牢夷及附塞夷等。
  西南,不止西南夷。
  时下,西南大地,崇山峻岭,大河溪谷间,氐、羌、夷,相互杂居,支别甚多。单渎水上游,便有“六夷、七羌、九氐”之说。换言之,氐、羌亦广布于西南夷地。先秦自两汉,不断有西北河徨羌人,向南迁徙至渎水上游,又西南至泸水(雅砻江)流域,又西迁至绳水(金沙江)上游地带。种落散布深山峡谷,渐与蛮夷杂居。自今汉,统称为“西南夷”。
  计有:“白马羌(广汉羌)”、“蜀郡徼外羌”、“参狼羌(武都羌)”、“参狼种羌”、麓牛种“越寓羌”、大蛘夷种羌、青羌、紫利羌,蚌峒羌,汶山羌。及:冉骁羌、党项羌、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春桑、利豆、迷桑、婢药、大硖、白兰、叱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紫祖、四邻、望方、涉题、小铁围山、白男王、弱水、党项以及大、小左封与黑水、龙涸诸羌等羌。加之:白马氐、故氐、白氐、蚺氐、青氐等。亦各出使者,伙同北上。
  粗略算来,不下百夷。
  “百夷来朝”,遂成典故。
  “摩挲婚嫁,以牛羊金银布帛为聘定论财。”西南夷婚嫁,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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