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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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王太后现在也不会再被别人挑剔,只会挑剔别人,就像是现在,她身边居然看不见王后的侍女,这就说明了很多问题,虽然这位王后是她的侄女也是她的儿媳,但王太后对于王后,即不满于她的平庸,也不满于她所受到的爱戴——主要是国王的。王太子的降临过去没几天,王太后依然记得当初她诞下路易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份寻常的礼物,国王,也就是路易的父亲路易十三,甚至没有吻她,因为这件事情,她在宫廷里的地位一再下落,凡是贵女没有不在背后嘲笑她的,而她却只能在黑夜里藏在床幔之后哭泣。
  而且,特蕾莎王后几乎是一成婚就有了身孕,而安妮王太后却足足等了二十三年才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路易。
  她还不至于因为嫉妒而做出什么来,但第一,她向国王提出,她来抚养王太子,第二,她几乎并不愿意看见王后,王太后与王后的关系不太好,宫廷中人尽皆知,所有的贵女都跟着王太后一起假装宫廷里没有这个人。
  想到玛利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待遇,也许这就是不可避免的,母亲对夺走心爱的儿子的人的嫉恨吧,想到这里,菲利普就不由得放软了心肠,当然,这可不是对玛利或是特蕾莎,他爱着母亲,胜于母亲的只有王兄,而只要王兄没有提起,他也乐得满足母亲的小小心愿。
  王太子的摇篮就放在王太后脚下,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个孩子就已经长出了一头茂密的金发,这点和路易,还有菲利普小时候一样,只是他们长大之后,浅金色的头发就慢慢地变成了金褐色,也许以后颜色还会加深,变成栗子色或是深褐色,但也要看他究竟是像母亲,还是像父亲,因为特蕾莎王后就是浅色的长发。
  按照传统,即便还是婴儿,小王子也穿着蕾丝的长裙,他睡得正好,捏着两只小拳头,两个乳母的哺育让他的面颊就如鼓胀的白面包,菲利普很想要去捏一捏,但肯定会被王太后阻止和斥责,于是他就有意坐到王太后脚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一两次。
  “大殿下,您是到陛下那儿去了吗?”王太后一边翻看着一本画册,一边若无其事般地问道。
  “是的。”菲利普回答,然后他想起王太后说过,别总去打搅自己的哥哥,所以他连忙补充道:“是国王让我去的。”
  王太后点点头:“可以告诉我吗?他要您做什么呢?”
  “我们聊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菲利普谨慎地说:“也许是因为国王一个人看文件看的太久,太无聊,所以才想要和什么人说说话儿。”之前有马扎然主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马扎然主教去见了他可敬的天主,国王身边能够随意说话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陛下也让你看了文件?”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么说的时候,菲利普的心情顿时阴郁起来,因为他能够觉察出王太后的用意——在敦刻尔克事件之后,鉴于他对国王的忠诚,路易信任他就像是信任另一个自己,但王太后那时虽然也曾推动过所谓的摄政国王一事,但在路易回来之后,她就立即倒向了她的长子,对自己的幺子反而更加戒备起来,对此菲利普真是无言以对,当初要他更进一步的是王太后和主教,但后来转而将利剑对着他的也是他们,不过他也可以说已经习惯了,于是他只是微笑着说:“如果您想要知道,母后,我倒可以和您说说那些发生在查理二世身上的事情,我保准,您们听了之后一定会哈哈大笑。”
  “可以么?”
  “可以,”菲利普说:“我说过,王兄只是和我分享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然后他就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当然,对宫廷贵女来说,这些都是极其新鲜的故事,尤其是它们都与一个国王有关。
  菲利普所描述的正是查理二世在第一次复辟战争失败之后,从英格兰逃到法国之间的六个月里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战败,军队溃散,只有他一个人孤身流亡在外,而奥利弗·克伦威尔对他的赏金是一千英镑,那时候一个农户家庭所有的年收入只有二十英镑,可以想象,这笔赏金有多么诱人,而且查理二世坏在身高出众——大约有六英尺六英寸,也就是差不多一米九,皮肤黝黑,五官立体,令人印象深刻,要把自己藏起来可不容易。
  这时候,菲利普跳开了一段,主要是因为当时查理二世能够从战场上逃出来,是因为有狼人布雷兰以及族人的救援,但这可不能说,他不能对那些贵女说,英国国王是依靠着邪恶的黑暗生物才侥幸得生的,更别说现在查理二世已经彻底地抛弃了布雷兰以及他的族人——所以他索性将时间线直接拉到查理二世终于被威尔默特勋爵找到,此人的名字才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不露出了暧昧的微笑,没有别的缘故,只因为这位勋爵大人姿态优雅,容貌俊俏,乃是玛丽王太后的“侍从”,很难说,他对查理二世的忠诚来自于其父还是来自于其母。不过此人确实有着出众的武力和惊人的勇气,以及,极其具有骑士风度,并且有着极高的自尊心——即便那时候危机重重,他也不曾对自己的身份做过任何伪装。
  在查理二世有幸得到法国国王路易的支持,但这份支持只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却无力支持他与克伦威尔一战的时候,也是这位骑士,孤身前往西班牙,意欲说服西班牙国王,与西班牙连同起来对付法国,以求取腓力四世给予更实际的“帮助”……幸而那时候路易因为厌恶克伦威尔,而坚持与查理二世同一立场,腓力四世觉得这位勋爵的话未必那么真实,所以拒绝了,要不然,当时的法国在国际上的形势只怕还要糟糕点。
  总之,这位勋爵先生,虽然没能办成功这件事情,但他对查理二世的忠诚倒是毋庸置疑的,在查理二世在战场上流浪了一个多月,才被他找到后,这位勋爵始终如一地守护在侧,他为查理受过伤,几乎死去,所拥有的财产与土地也因为被人认出而被克伦威尔收缴,他可以说是为查理二世舍弃了一切,菲利普说起来,不由得这些贵女们感叹不已,哪怕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说是路易的敌人。
  不过在此时,国家与国家,国王与国王,贵族与贵族之间的敌我关系总是变来变去,像是这种没能发生的事情,更是不会令人念念不忘了,于是菲利普说起了这位勋爵与查理二世在逃亡途中遇到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才是真正的趣闻呢。
  这里又要涉及到此时英国的宗教信仰问题,不列颠的君王是在亨利八世的时候舍弃了天主教,而信奉新教的,虽然那位一心一意想要个亲生儿子做继承人的国王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但他留下的问题还是差点毁了整个英国的宗教界——或许是为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复仇,在玛丽女王执政时期,她疯狂地迫害所有的新教教徒,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伊丽莎白一世登基,这位童贞女王虽然偏向于新教,但为了国内安定,而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容许两教并存,之后的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也是如此,但克伦威尔作为清教徒,他深深地厌恶着所有的天主教徒,破坏教堂、圣像与圣物等等之外,他还要求他的士兵,要保证每个天主教徒都在他的严密监控之下,这样的行为当然很容易让天主教徒们感到危险和憎恶,所以在查理二世一路从伍斯特逃到肖勒姆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天主教徒的帮助。
  对于这些教徒,信仰的重量显然要大于那一千英镑,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潘德拉五兄弟和简·莱恩。
  潘德拉五兄弟不是贵族,甚至不是商人或是官员,只是最普通的平民,但他们在遇见查理二世的时候,不但没有喊叫起来,而且竭尽全力地保护了他们的国王——他们先是将国王的长发齐着脖子剪掉,然后在前额剪出一个平平的厚刘海,好用它遮住国王显眼的眉毛,这个发型类似于教士,又类似于锅盖,在平民百姓中非常常见,极其丑陋,他们又给他换上粗糙的亚麻衣服,由五兄弟中的次子把国王带到博斯克贝尔,在那里五兄弟的长兄威廉在那里等待和接应,不幸的是,在那段短短的路程中,他们还是引起了一队新模范军的注意,于是威廉就带着国王,把他送到一棵高大的橡树上,自己故意弄出响声,把巡逻队带往其他的方向。
  后来,在国王与勋爵一同逃亡的时候,遭到骑兵追捕,他们堪称九死一生地逃进了一座教堂,在教堂里有一位天主教神父,那时候神父的境况也很糟糕,但他毫不犹豫地收容了国王和勋爵,他给他们治疗了伤口,又把他们藏在了教堂专供受迫害的天主教徒所设置的密室里。
  要说这个密室在什么地方呢,就在连接一二层楼的阶梯里,也许有人要问,阶梯里怎么能够藏人呢,事实上完全可以,菲利普用纸张折叠出一个楼梯的概念图,原来这几阶楼梯可以整个儿地翻起来,翻起来后就是一个往下的通道,里面的空间很小,小到国王和勋爵只能紧贴着站在一起,但足以让他们逃过骑兵的搜捕。
  说到这里,贵女和王太后们已经一再地惊叹不已了,甚至必须握着嗅盐瓶才能继续听下去,免得因为太紧张而昏厥过去。
  “但这些与简·莱恩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菲利普说。
  简·莱恩出生于一个小贵族家庭,她的兄长是个王军军官,虽然容貌平庸,却敏锐而勇敢,因为正是她,国王和勋爵才能走完最后一段路,从塞肖姆乘船前往法兰西。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克伦威尔的将军们因为护国公的要求,对领地中的天主教徒看管的都十分严格,所以虽然他们能够帮助庇护国王,却没办法把他们送出去——如果他们想要离开自己的家——超过十英里,就要取得郡县长官的许可证,没有许可证,他们寸步难行——而伪装成新教教徒,此时的威尔默特勋爵又坚定地予以拒绝,对此查理二世可以说是十分感动……但绝对在暗中诅咒了。
  万幸的是,在当时当地,简·莱恩正因为想要拜访远亲,而要离开当地,所以她是有许可证的,许可证上允许她携带一名仆人——所以查理二世就得以从容地摆脱了克伦威尔投下的最后的阴影……
  虽然这么说……但这里,为了国王的尊严,无论是勋爵,还是简·莱恩,还是查理二世本人,都巧妙地避开了一个问题,又因为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也只有寥寥几个人才知道——对,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一位虔诚的女士,是不会有……可以一马共骑的男性仆人的……
  听到这里,王太后也不禁睁大了眼睛:“上帝!”她喊道:“难道那位陛下伪装成了一个女仆吗?”
  “正是如此。”菲利普一本正经地说:“那位陛下正是伪装成了一个女仆。”
  从王太后开始,贵女们在微微一怔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大笑。
  如果王弟菲利普从一开始就说了英国国王假扮成女仆的事情,也许人们还不会笑得这么厉害,问题就在于他之前详细描绘了英国国王是如何被潘德拉五兄弟伪装成一个卑贱的农夫的,他近七英尺的身高,粗糙黝黑的皮肤与锅盖般的头,穿上女人的衣服有多么可笑啊,也难怪听闻此事的人都不免前仰后合一番。
  不过对于英国人来说,国王的名誉并未受到损伤,无论是在传闻里,还是在画像里,国王都是身着男装,与那位莱恩小姐共乘一匹骏马的,王太后安妮点评说,这位莱恩小姐只怕其貌不扬,这句话倒是十分正确。
  “都不用那位莱恩小姐有着出众的容貌,哪怕只是两三分秀雅呢,”王太后有点刻薄地点评道:“那么她必然是可以与查理二世结成一段良缘的。”毕竟共乘一骑原本就是一桩十分暧昧的事情,一般而言,国王陛下在侥幸得生之后,肯定会顺水推舟,但既然查理二世没有这么做,那么只能说,这位小姐在容貌上只怕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查理二世对待这位女性,和对待潘德拉家族的五兄弟是一样的,他们获得了一千个英镑的奖赏,正与克伦威尔的悬赏相同,然后五兄弟的后代每年都能获得一百英镑的俸禄,那位可敬的神父成为了查理二世宫廷中的忏悔神父,而莱恩,除了一千英镑的赏金之外,还有价值一千英镑的珠宝作为嫁妆。
  只是话说到这里,王太后的思想已经飞到了路易的“王室夫人”那儿去了,说真的,她不满意曾经的玛利,也不满意王后,更不满意现在的拉瓦利埃尔夫人,虽然人们都说,她英气勃勃,但要说英气勃勃,国王身边多的是强健的小伙子,女性就应该柔美娇小,令人怜爱——除了对长子路易的审美观颇为烦恼之外,王太后还担忧着市井间的流言,她可从来没忘记过,在她和路易十三长达二十多年的无生育时段里,人们一直在传说路易十三是个喜好男性更甚于女性的人,他在凡尔赛的狩猎小屋——因为长时间地拒绝女性入内,更是增长了这一荒诞之言,其中更有加斯东公爵的推波助澜,即便她后来生下了路易,依然有人坚持认为路易的生身父亲另有其人。
  这种无稽之谈直到菲利普降生后才慢慢地消退了,但王太后知道,国王的敌人永远不会少,用言语和小册子来攻击国王的行为永远也不会消失,想到这里,她就转向身边的侍女:“叫拉瓦利埃尔夫人到我这里来。”
  在宫廷里的每个人都需要负起责任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路易
  王太后被大殿下奥尔良公爵隐瞒过去的事情是,路易不但让菲利普看了密信,还给了奥尔良公爵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职位,那就是为国王陛下掌握一部分的密探。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路易手中原本没有什么堪称成熟的情报网,他的密探是马扎然主教从黎塞留主教那儿继承过来,然后又拓展了一部分,最后交在他手里的。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些密探的组成部分,就与黎塞留主教一样,一些密探是由修士和神父兼任的,因为人们总会去找他们忏悔自己的罪过,他们掌握的秘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虽然依照教会的法律,他们听到的任何秘密都不被允许外泄,但……主教是有权利倾听神父或是任何一个圣职人员的忏悔的,所以,想要彻底地保守秘密,就必须忍受来自于精神上的鞭挞。
  还有的就是如米莱狄夫人那样,从监狱里被提出来的罪犯,他们若是不愿意为主教效力,那么就要回到监狱甚至断头台,绞刑架上去,而且他们身上的烙印——罪犯必然有的烙印,也会让他们永远无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
  还有的就是一些游商,他们不值得信任,与其说他们在为主教效力,倒不如说是在为叮当作响的钱币效力,他们的情报往往是不连贯的,不可靠的,但有时候也会误打误撞地抓到一条大鱼。
  像是这样混乱的情况,在里世界的时候,凭借着学习中的一些零碎时间,国王也和米莱狄夫人谈论了一番,结果就是他决定回到表世界后,就要对这个乱象做一个整改,他并不打断将密探们交在一个人手里,这样,若是那个人想要蒙蔽自己,那就太容易了,路易要将情报网络分作三部分。
  他要交给,或者说,请菲利普组建的第一部分,就是“沿袭”了数百年后的人们所通常的做法,也就是说,在法国之外的国家,担任大使以及其随从,官员的人,都会是路易的眼睛与耳朵,虽然这点几乎人人相同,但路易的期望,是一个更为正统和有效率的组织,他之所以要让菲利普成为这些人的首领,也是因为菲利普身份超然,在很多时候,有奥尔良公爵在,足以担保和庇护下很多被怀疑的人,或者在紧要时刻,他也是别人最不敢阻挡和伤害的对象。
  菲利普无比激动地接过了这个旨意,哪怕对于除了国王,以及寥寥数人之外,这个职位永远不会落在纸面上或是广为人知。
  第二部分,也就是马扎然留给国王的那个情报网络,这个网络,在暂时剔除了教士与修士之外——因为国王并没有天然的压制他们的身份,要收买这些圣职人员并不容易,甚至有可能反而落入了教会的圈套,所以,只有如米莱狄夫人这样的罪犯,以及一些一只脚踏在监狱门边的盗贼,佣兵,还有酒馆老板之类的边缘人物还能一用,这些人,国王在考虑了一番之后,将达达尼昂伯爵暂时提到了密探首领之一的位置,前来接受这份职务的达达尼昂伯爵一开始是很高兴的,但一听说,将来可能还要与米莱狄夫人共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可悲地变了。
  但这是必须的,他们原本就是米莱狄夫人的下属,达达尼昂伯爵要与米莱狄夫人交接——国王微笑着提醒这个生性轻浮的先生说,他与米莱狄夫人之间原本就有一段缘分,“虽然米莱狄夫人和您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先生,她终究还是一位相当有魅力的女士,难道这点还不足以令您原谅她么?”
  “您所言不假,但,陛下……”达达尼昂伯爵愁眉苦脸地说:“问题也就在这儿啊。”不仅仅是因为米莱狄无情地耍弄了他,更因为她和达达尼昂正是一样的人,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他们如同野兽,放肆,恶毒并且冷酷无情——别说性情相投,就算是达达尼昂,或是米莱狄,也肯定更愿意接受一个真正的好人做同伴。
  只是不管达达尼昂伯爵如何不情愿,他都要和米莱狄夫人共事上一段时间了,米莱狄夫人被路易放在里世界,一来就是为了隔绝她与原先下属的亲密关系,二来就是米莱狄也需要在里世界为国王构建起一张大网,但要达成目标,表世界的支持必不可少,国王当然不会亲力亲为,那么代为效劳的自然只有达达尼昂伯爵。
  达达尼昂伯爵离开的时候,正逢王弟菲利普来受国王的召唤而来,他虽然有点疑惑,但在公事上他几乎从不置喙,还是国王告诉他说,他有意让达达尼昂成为密探首领,这让菲利普更加迷惑了,因为达达尼昂伯爵看上去可不是一个善于保守秘密的人。
  国王没有告诉王弟的是,有些时候,过于花俏的外在反而可以成为最好的伪装,擅长与嗜好谈情说爱的人突然出现在哪里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他声势赫赫,就会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拖带到自己身上,就像是人们很难看清强烈光线下的影子所覆盖着的东西。
  当然,正如之前所说的,他将宫廷中的密谋事务交给了菲利普——忘记说一句,除了国外之外,法国宫廷之中,也同样在王弟的职责范围之内。
  真正的密探首领是柯尔贝尔,人们鄙夷他的出身,因为他只是一个随驾商人,但商人的覆盖面本来要比“名姝”和贵人更广阔,和他们打交道的人更多——而且商人们对情报原本就足够敏感,不然他们又怎么能够囤积居奇,买空卖空呢?而且无论何时何地,战争永远与粮食、军备与运输脱不开关系,只要能够掌握住商业社会的动向,想要推测出任何一个国家与地区的情形就不是什么难事。
  另外,虽然有主教的馈赠,国王更愿意打造出一支仅属于自己的队伍,商人适逢其时地进入了国王的视野,相比起“名姝”,盗匪和教士,商人的涉及面更广,而且如过有商人多嘴饶舌,察形观色也不奇怪,毕竟很多时候商机还胜于军机,更重要的是,接受了查理一世的教训,路易不想将商人阶级逼迫到暴动然后砍掉自己的脑袋,在暂时无法撼动教士与贵族的利益又不能减免商人的税负之前,他只能设法将荣誉和头衔挂在钩子上,看看能不能设法钓起这条仍然被人忽视的大鱼。
  大鱼肯定是有的。
  菲利普才离开,柯尔贝尔就来了,他带来了最新的铸币——在路易登基的时候,他虽然只有五岁,但马扎然主教还是为他铸造了一埃居的银币作为庆贺,在那枚银币上,路易的侧面头像简直就像是一只烘烤得非常完美的小白面包,鼓起的面颊让他显得十分稚气,马扎然主教在路易十四岁成年的时候曾经想要重铸一枚银币作为庆贺,但当时局势紧张,所以路易在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现在他不但已经正式执政,而且也有了一个继承人,铸造钱币的事情也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行程表的前列。
  柯尔贝尔只是财政大臣,虽然被授命负责最新的金路易的铸造事宜,但负责设计钱币的人还是有专业人员负责,夏尔·勒布伦,他的家族一直在法兰西王室服务,只是他的父亲与祖父都擅长雕刻,而他擅长绘画,他的老师也是深得路易十三青睐的普桑,他还曾经跟随普桑到意大利学习过,对于古希腊的人像雕刻有着深刻的认识与心得。
  这些还不是路易最终选择了他来负责这项重要工作的缘故——这位正当不惑之年的画家之所以得到了国王的信任,是因为他,他的家族彻头彻尾的都是保王派,在国王流亡在外的时候,他甚至曾拒绝过为加斯东公爵和孔代亲王服务,对一位画师来说这样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因为这两者都有权力把他投入监牢,甚至把他绞死,幸而他还没愚蠢到束手就擒,在回绝了那两位大人物后他就马上逃走了,之后听说国王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他还委托了一位顾客代为转奉了一本精美的手抄圣经,献给王太后。
  就像是记住仇人,像是这些尽了一份心力的小人物,路易也不会忘记,虽然夏尔先生的天赋实在只能说是平平,无法与那些天资卓绝的画师相比,但路易还是将一大笔买卖——在暴乱中,卢浮宫的天顶画几乎全都被烟灰和火焰毁了,需要大量的修补与重画,这些工作全被交给了夏尔·勒布伦,他也不负国王的期望,完成的又快又好——可怜的是王弟菲利普总是欲言又止……他的王兄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除了那糟心的审美,倒不是说他的审美等同于审丑,而是……路易显然更倾向于实用主义或者说……直男主义,对于一些细微的差别他即便能够分辨出来也不会在乎。
  所以在人们暗地里众口一词的emmmm后,夏尔·勒布伦还是骄傲地接过了国王交给他的任务,他设计了一埃居的银币,也设计了价值二十里弗尔的金币,银币上的路易带着桂冠,卷发披散在肩头,下方是扣住的斗篷,他年轻的额头平直光滑,眼睛炯炯有神,直视前方,鼻梁高挺,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银币的反面是如路易登基时的盾牌纹章,上方是王冠,盾牌里是王家的象征百合花。
  金币上的路易则去除了桂冠和斗篷,完全地呈现出了年轻国王的个人魅力,钱币反面是一个等长十字架,十字架的顶端是王冠,中间是四朵百合花。
  “都很好。”路易说,一边摩挲着钱币的表面,此时的钱币铸造已经开始使用螺旋压币机,更快,也更美,银币与金币的边缘都有一圈防止有人故意磨掉一部分来敛财的锯齿纹,人像精美,年代与字母都很清晰,国王点头表示满意,一边放在手中轻轻地掂量着分量:“这里面有多少金子和银子?”他问。
  每一国,甚至每一个拥有铸币权的领主,都会对钱币中的含金银量讳莫如深,这很正常,在大量发行钱币的时候,只要些许差异就能获得大量的纯利,路易现在很需要钱,但他并不打算在钱币上做手脚,就像是意大利的弗罗林,西班牙的皮阿斯特,匈牙利的福林,荷属安的列斯盾,波兰的兹罗提……钱币的真正价值同时也意味着一个政府或是国家的公信力,除非法兰西能够如同之后的庞然大物,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才能够不去在乎这些,别说是钱币的真正价值,哪怕是一张彩色印刷的纸张,一样可以令人趋之若鹜。
  “但……”柯尔贝尔说,他还有些不甘心,因为他始终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可能地保证法国的金银储备,他曾经只是个商人,但现在他也已经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对于金融和经济的进一步掌握,让他坚决地认为,一个国家所能拥有的贵金属,也就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力量。
  路易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国王不由自主地想要发笑,“再等等吧,让,”他亲昵地叫着柯尔贝尔的教名,“如果您坚持您的想法,那么就请相信我,比起在我们可怜的国民身上寻求金银,上帝为我和法国准备的恩赐只会更多。”
  柯尔贝尔礼貌地露出询问的眼神。
  “再等等,”路易想起在那两处遥远的新大陆上的金矿与银矿,“等到了那时候,我会让您去看,那是天主的应许之地,金子就如同埋在地下的树根那样蜿蜒而行,每一条河流里也会闪烁金光,您甚至无需开掘,只要低下头就能踢开纯正的金块,就像是在果园里踢开提前掉落的果实。”
  柯尔贝尔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说梦的痴人。
  这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加来的玛利和孩子
  柯尔贝尔的怀疑完全在国王的预料之中,对于还没有足够多和先进的勘探手段的人们来说,无论是非洲还是美洲,新大陆给予他们的就是鱼获和皮毛,尤其是法兰西的探险者们为法国打开的道路还被停滞在后来被称之为魁北克现在被称之为新法兰西的地方,从亨利四世到路易十三,他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欧罗巴,对新大陆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者说,因为在1555年和1612年的时候,法兰西开辟新大陆的行为连续遭到了葡萄牙与西班牙的狙击,他们不得不退出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和圣路易两地,更是让国王们丧失了对新领地的渴望。
  但路易知道,那是天主许给他们的宝地,流着奶与蜜,埋藏着黄金与白银,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此时的法国还无法做到多处开战,甚至可以说,在内战损耗的人口增长起来之前,路易甚至不想与任何国家开战,这时候他就要感谢历任法国国王对王权的敏感与努力了,因为查理二世又写信来抱怨说,议会正在威逼他对荷兰宣战,因为荷兰人的船队直接影响到了英国人的生意,与路易一样,查理二世也不愿意随意开战,但这时候的英国议会几乎都被商人们把控着,这些新的贵族们,曾经为了自己的钱囊处死了一个国王,又放逐了一个护国公,现在又来威胁一个国王……路易提醒自己,在重用这些商人的时候,也要小心他们的野心,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以买卖的,哪怕是名誉、生命甚至是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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