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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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别说马扎然主教和孔代亲王,尤其是后者,哪怕当时国王生死未卜,孔代还是刚刚被俘虏的叛贼,他们也立刻就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从英国人那里夺下驻军的权利,哪怕只有一半,这更是路易起初的计划,至于克伦威尔,如果不是他那时已经重病不起,只怕英国人的阴谋也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下一步就是与西班牙人合作,夺取法兰西的加来,是的,奥利弗·克伦威尔原先的打算就是这样,和法国人一起夺取西班牙人的敦刻尔克,再和西班牙人一起夺取法国人的加来,这样英国人就有了两个至关紧要的港口城市,一个可以保证英国的咽喉不至于被敌人扼住,另一个既能威胁到法国,也能威胁到佛兰德尔地区——主要是英国现在的大敌荷兰。
  可惜的是他还是不得不应从上帝的召唤,上天堂去了,留下了查理二世,虽然人们都说,查理二世之所以将敦刻尔克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卖给了路易十四,是为了感谢路易十四在他流亡时给予的帮助,但明眼人都知道,若不是当时敦刻尔克的新模范军因为失去了克伦威尔,担心自己因为属于叛贼而被绞死或是服苦役,以至于无心坚持作战,导致敦刻尔克事实上已经落入到了法国人的手里,这位看似轻浮天真的君主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他终究也是一个国王呢。所以说,路易叹了口气,英国议会着实不应该对查理二世咄咄逼人,谁都知道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为英国挽回一些面子和损失罢了,要不然呢,谁能真的重新夺回敦克尔克?他们与荷兰人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因为第一次英荷战争英国大败,所以这次英国人必然要用一次大胜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在这种紧锣密鼓,枕戈待旦的状态中,英国不可能再有和法国开战的可能,但出于对国王的敌视,英国的议员们还是就此罢免了国王的海军大臣海德,这种行为完全可以说,只是为了削弱国王的羽翼有意为之,实在是过于卑劣——查理二世在信件中抱怨了很多,但是不是想要借此谋求路易的同理心或是同情心就不好说了。
  若是查理二世有意寻求军事方面的帮助,至少是现在,路易是力有未逮,经济方面也是如此——第一笔来自于帕玛公爵的款项到位的时候,国王立即向敦刻尔克拨款,他早已准备好从海陆两方面来增强敦刻尔克的防务,敦刻尔克原本就有一个船坞,但国王希望它最少能够停泊三十艘战舰,所以可能需要上万人工或是更多,这些劳工的来源也是一个问题,就如之前所说的,法国的人口也可以说是一片凋零,虽然在凡尔赛以及巴黎盆地,可以召募到不少强壮的男人以及女人,但这些人可以说是路易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是将来的士兵,或是士兵的母亲。他可不会因为这种艰苦但简单的劳役使用他们。
  那么从外面寻找人手呢?很难,要雇佣兵倒是有很多吗,但在达官显贵们还是以庄园与作坊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时候,他们对于人力也同样看重,现在要想找到大批任劳任怨的劳力,路易仅有的两个尝试,一个是奴隶,另一个还是奴隶——只不过一个是来自于新大陆的黑人,而另一个则是来自于里世界的巫师。
  在加来,与玛利相处的时候,国王也不止一次地听她抱怨过,里世界的人口已经愈发膨胀,一些家族成员都被迫成为了农庄中的监工,但因为田地里劳作的都是一些被拿走了灵魂的凡人,事实上并不需要他们督促,他们只能说是被打发到那里去罢了,至于那些外来巫师,他们的命运就更加不可测与可怜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们接受的教育与指导依然让他们不敢离开里世界,或是说,他们绝对不屑于如同一个凡人般地在表世界生活。
  那时候,国王就想过,若是巫师的魔法,能够做到一些凡人现在还无法做到的事情,他倒是可以从里世界雇佣一些巫师,他甚至不必担心他们会不甘愿遵守凡人的法律与接受凡人的指挥,反正有曼奇尼家族在,而且他们若只是在晚间或是不为凡人所见的地方工作,那么也不会影响到里世界与表世界的那些非凡者所要保持的隐秘性。
  ……
  胡德是一个巫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算是一个外来巫师,因为他的祖父就是一个巫师,并且有幸与一个家族的旁支女性结婚,但很不幸的,他的血统依然无法让他登上家族的谱系图,他的名字甚至没有任何意义,他的魔力只是平平,导师也只是按部就班地予以指导,他不止胡德一个学生,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他所需要负责指导的,这样,胡德就从一个普通的弟子,成长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巫师,他甚至未被允许进入商铺,或是庄园,遑论议会和法院。
  就在他又一次失败后——他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巡逻队队员,没有成功,曼奇尼家族有意招募一些巫师前往表世界做事的消息流入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怀疑地看着那只乌鸦——它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之前说出的消息只是无意义的呱呱叫,胡德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放在乌鸦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里,“再说一边。”胡德说。
  乌鸦啄了啄小布兜,又等了好一会儿,看自己不可能再从胡德的口袋里敲出另一枚银币了,才悻悻然地快速重复了一遍,胡德这次听清楚了,这不由得他不心动,一来这次居然是曼奇尼家族发布的工作,二来虽然要前往表世界,却可以直接拿到表世界的钱,表世界的钱要比里世界的钱值钱,这点谁都知道,哪怕要兑换,它们的价值依然胜于里世界的钱币。
  然后他一低头,看到那只乌鸦还在,“哦,”他说:“你可以走了,带翅膀的蠢货!……噢哦!”
  那只乌鸦恶狠狠地啄了他一口,飞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敦刻尔克的船坞
  敦刻尔克的船坞工程中,雇佣巫师的行为,可以说是路易对里世界以及与里世界相关的表世界势力的一个试探,在这之前,即便有君王垂涎巫师们的力量,也多看重他们在阴谋和战争中的作用,像是里世界的大家族们那样,将巫师们视作工匠或是农民,几乎是不可能的——人们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怀着几分忌惮,路易则不同,一来他也几乎成为了一个巫师,在吸血鬼圣器的帮助下,他甚至也学习了如何施放魔法,只能说,在揭破了最后一层幕帘之后,展示在国王面前的躯体也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曼妙动人。
  也因为是第一次,曼奇尼家族也很谨慎,大约只有五十位巫师——他们只是非常普通的巫师,没有侍奉在国王或是大臣身边的殊荣,也没有任意出入表世界的资格,还有的就是,他们也有作为巫师的骄傲,绝对不会轻易为凡人屈身效力,对于其中的大部分人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离开那个狭小的岛屿,这些身着长袍的年轻人们,挤挤挨挨地从船上下来,一边抬着头,打量着黑色的城墙,一边略有些不安地抚摸着藏在袖子里的施法材料与药草。
  这些人,按照国王的吩咐,是深夜至此的,带领着他们的正是科隆纳公爵的女官米莱狄夫人,一看到在火把的照耀下愈发艳丽动人的面孔,达达尼昂伯爵的脸就一下子挂了下来,米莱狄对此只是咯咯一笑,当然喽,除了她,还有谁能够控制和安抚得了这些年轻的巫师们呢?幸而哪怕是巫师,他们也依然是男人,而米莱狄从不畏惧任何男人。
  呃,也许他们的国王陛下例外。
  “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安排?”米莱狄夫人问道。
  “一群从意大利来此朝圣的学者。”达达尼昂伯爵说,他们两个都是国王的密探头目,像是这种无论是身份,还是理由又或是目的都是假象的事情他们当仁不让,达达尼昂在片刻气恼后也恢复了以往的翩翩本色,毕竟他也不能让私人情绪破坏了国王交付的工作,“敦刻尔克哪儿来的圣迹?”米莱狄低声问。
  “为什么不能有,”达达尼昂伯爵用微小的声音回答说:“敦刻尔克的名字本意就是沙丘上的教堂。”
  米莱狄闻言笑了笑,达达尼昂伯爵见此有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臂膀,她就上前挽住,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入了这座城市,在深夜之中,这个时代的城市通常都是一片死寂,今日也不例外,火把的光线只能照亮肩膀以上的部分,潮湿的地面回荡着软底鞋的踢踏声,这群巫师已经十分疲惫了,只是因为到了一个新地方,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之前,他们还能勉强支持,幸而达达尼昂为这群巫师们准备的宅邸也距离城墙不远,那是一座有着十几个房间的大宅,虽然即便在黑夜中也能看得出它尽力地被装饰过了,但还是能看出其中的粗糙与嗅到那股簇新的味儿——很难形容,但所有的新建筑都会有那种气味。
  这些巫师被带领着回到他们的房间时,只怕没注意到,他们的房间居于最高的三层,下面两层……说是佣仆,事实上应该是达达尼昂的密探,他们需要保证这些巫师不会轻易地接触到外人,也需要保证敦刻尔克的军民们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异样。
  ……
  胡德被乌鸦啄出的伤口已经好了,但还是有点发痒,尤其是在入睡和醒来之前,他被这阵轻微的瘙痒唤醒之前,首先嗅到的就是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
  1661年的时候,咖啡还是一种被称之为黑色黄金的珍贵饮料,它的产地在非洲,要来到英国,意大利或是法国都不容易,产量也少,在里世界,大家族中也有种植咖啡树的,毕竟巫师的魔法可以解决许多种植中遇到的问题,但这种深褐色的饮料依然不是每个巫师都有资格享受的,胡德只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尝到过一小口。
  等他急匆匆地套上长袍,跑下楼梯的时候,就看到涂刷着白垩的大厨房里,旺盛的炉火上正吊着一个大壶,沸腾的蒸汽中混杂着厚重的芳香,表明壶里正是翻滚着的咖啡,一个女仆吃力地想要把它从炉火上提起来,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气,铜壶危险地摇晃着,滚烫的液体从盖子和壶口里泼洒出来,溅在女仆的手上,她尖叫了一声,本能地松手,眼看这壶珍贵的咖啡就要喂了厨房的地面,胡德连忙丢出一片羽毛,念诵咒语,于是一只透明的手立刻稳稳地托住了铜壶。
  伴随着又一声尖叫,胡德才想起这些仆人都是凡人,他一边苦恼地回忆着消改记忆的咒语是怎么念的,一边试图安慰这个惊惶万分的小女仆,此时又有一个男仆走了进来,在宅邸里,男仆的身份总是要比女仆高,女仆们甚至不应出现在客人面前,他也看到了那个悬挂在空中的铜壶,但他的表现可要比小女仆好多了,他向胡德行礼,告诉他早餐很快就会送上去,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搅到尊敬的客人——这当然是指那个小女仆。
  对了,胡德羞愧地想,贵人们确实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早餐的。他带着一些窘迫与渴望地看了一眼铜壶:“我想我大概可以要杯咖啡?”
  “当然,先生,一杯咖啡。”那个男仆说。
  等胡德离开了,确确实实地回到了他的房间里,那个小女仆才放下了遮盖着面孔的手:“我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巫师们是很警惕的,”那个男仆说:“或者说,他们更乐于看到凡人对他们战战兢兢,哪怕一点儿小事也会大惊小怪,呼呼喊喊……不然怎么能够凸显出他们的特殊与尊贵呢。”说到这儿就有些尖刻了,这位男仆想起他们毕竟还是国王的“客人”,就闭上嘴,不再多说。
  这个要求正是米莱狄提出的,她了解男性,也了解巫师,一场好戏更利于他们操控这些年轻人,之后这些巫师们果然尽可能地表现出了一个贵人应有的风范,也就是……非常地大度,像是一些只能在深夜做工的请求他们也答应了,这倒不是国王有意折磨他们,而是要让巫师们施放魔法,只有仰仗黑暗来阻挡平民和其他国家密探的眼睛。
  让巫师们参与其中,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除了需要营造一条长度可容纳三十条战舰停泊的船坞之外,他还想要造两条干船坞,也就是所谓的修船船坞,这样他们就不必辛苦地将船只拖上岸来维修,但这样的干船坞,三面连接着陆地,一面连接着航道,在与航道之间,还必须设置挡水坞口——单纯的停靠用船坞只需要将陆地向海中伸展,干船坞却需要将大海暂时性地阻隔在船坞外,并且要将海水排除到船坞之外——这个,当然,单凭凡人,也能做到,问题是,无论是工程的抛费还是修建时间都会被无限地增加。
  国王雇佣了这些巫师,就要看看巫师们是否能够触及凡人所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些巫师们休息了几天后就开始工作了,在居民们都在熟睡的时候,他们带着装在可爱小银壶里的咖啡,慢腾腾地来到了船坞的修建地点,这里距离发生沙丘之战的地方并不远,最长的那条船坞在外,干船坞在里,从上方俯瞰,就像是一个侧倒开口朝外的大写字母E,干船坞的U型基座已经准备妥当,海水在月光下波光涟涟,银光闪烁,这个景色无疑很美,可惜的是,无论是巫师还是负责这里防务与船坞建造工程的沃邦先生,对此都无动于衷。
  巫师们首先查看了一下他们所要做的工作,他们也不知道是应该先设下无形的障碍,阻隔外面和船坞中的海水,等到坞门抵达位置再将海水驱赶出去;又或是先将海水驱赶出去,然后再设下屏障,保证凡人们可以如常工作。而米莱狄与这里的负责人沃邦先生商量之后,决定先让巫师们尝试一下,魔法可以劈开海水搬动重物,但这样的行为对巫师们来说也是第一次,果然,他们在失败了几次后,还是决定先将海水驱赶出去,然后设下屏障,第一个需要与凡人合作的时间太长,难保他们不会发现什么端倪,而后一种……:“我可以设法多弄一些麻布来,”沃邦说:“那个……魔法屏障虽然是看不见的,但还是有形体的,对吗?”
  “确实如此,”米莱狄说,“若没有真实的形体,它怎么能够阻挡海水呢?”这个魔法最初被创造出来是为了阻挡箭矢或是火焰的侵害,但现在更多地被用在隔离雾气、虫蚁和难闻的气味上了,这些巫师们都为大家族的宴会服务过,所以都横娴熟地使用这个法术。
  可怜的塞巴斯蒂安·沃邦还是一个纯洁的年轻人,他没有见过巫师,对他们依然充满了畏惧,他之所以还能顽强地站在这里,和一群巫师共事,或更直接地说,监督他们工作。
  这些巫师们,有一些人甚至没有自己的法杖,毕竟法杖也很贵,从原材料到制作费用,幸而这些都可以向国王赊欠,于是在月光下,沃邦看到的就是一群如人们在睡前故事中所说的,身着黑袍,手持长杖的巫师们,鱼贯地走到干船坞的两侧,向着海水中投入大理石块和金属块,这些都是施法的媒介,沃邦看不懂,但在媒介被投入,巫师们开始念诵咒语后,海水开始如同沸腾了一般地翻滚他是能看见的,一开始海水只是出现异样,要到了好一会儿,才能发现船坞的墙壁突然升高了一点,不,不是墙壁升高,而是海水在降低,正如这些巫师所说,海水正在被驱逐出去。
  这对于凡人们来说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对于巫师们也不简单,海水的压力众所周知,在数千尺的海水之下,就连钢铁也会因为沉重的水压弯曲,这里的水面距离海底只有一百多尺,但也让巫师们惨白了脸,一旁的预备巫师们见了立刻上前分担压力,才不至于让他们前功尽弃——海水只降低了很小的一部分,之后甚至有所回升,谁也不知道那道缝隙是如何,何时产生的,沃邦只看到自己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道比海水更深的颜色,之后他才发现那是无法发射光芒的沙地,如同魔法,哦,不对,就是魔法驱使着海水向后退,从一寸,到一肘,到一杆——在露出了大约有五十法尺的沙地后,巫师们终告理解,他们累得连话都说不出,甚至举不起手和脚,还是米莱狄让仆人们把他们带了回去。
  沃邦大胆地下到了沙地上,他一落地,就直接陷入了及膝深的沙子里,举步维艰,砂砾里还有来不及逃走的鱼,虾和贝壳,但沃邦丝毫没去注意它们,他的眼睛就如同一个孩子那样闪闪发亮,明亮的鲸油灯照亮他眼前的情景,如同在一片宽阔透明的玻璃后面,是夜色中的大海,不是海面,是海底,被灯光吸引过来的鱼群紧紧地跟随着沃邦,沃邦在屏障前走来走去,甚至伸手触摸它,摸上去也像是玻璃,他在心里说,但也只敢轻轻地触碰。
  但这样也已经是最大胆的行为了,其他被允许知情的军官们敬畏不已,甚至不敢直视魔法造就的奇特景象,他们将沃邦拉上来之后,就问他,明天该如何向人们解释这件事情,这倒无需解释,沃邦早就做好了准备,数百袋沙子被堆放在了透明的屏障前,柔软的沙子在浸透了水之后就紧紧地靠在了一起,不留一点缝隙,里面虽然潮湿,但足够人们做工——只要告诉人们,这道屏障阻隔着海水,不要随意碰触就行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虽然人们无不面色古怪,难以置信,但考虑到自己就在里面做工,他们可不敢去破坏或是移动沙袋。
第一百三十四章
随心所欲的洛林公爵
  有巫师们的协助,敦刻尔克新船坞的进展可以用飞快来形容,国王的冒险不是没有回报的,无论是劳役时间的缩短,还是劳工与官员,教授们的薪水支出,都减缩了一大半,这让那位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原先是院长)也不由得保持了缄默,他是劝说过国王尽可能远离那些异教徒的,即便不能远离,最好也被如此频繁地接触,至于船坞工程,对他来说,只是加税和征发劳役的事儿,那些加诸于平民身上的苦难他是看不见的,对此路易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此时的民众,还没有足够鲜明的自我意识,他们更多地会随着别有用心者的指挥棒旋转,譬如说现在,路易对流民的慷慨仅限于巴黎盆地,却不能把它延伸到里昂或是普罗旺斯,不然那里的民众倒会第一个跳起来要砍掉他的头。
  倒不是说现在的平民们都是一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只是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国王,他们肯定更愿意相信他们的领主、神父或是任何一个有爵位的人,此时的消息至多只能通过信鸽快马传递,以及大部分人都不认字,当地的统治者要扭曲或是篡改国王的旨意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看来通讯与教育还是要提上议案,于是问题又出现了——国王缺钱。
  在不能说出“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君王眼中,国库大概从来就不会有充盈的时候,路易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比起之前的法国国王,他还多了一笔支出,也就是里世界,里世界的人们需要粮食与布匹胜过金银,但该死的表世界的民众同样需要,国王有心从希腊或是意大利购买小麦,但数量一再提升的结果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也给他来了信,提醒这位异教的兄弟别太过分了。
  哦。路易面无表情地想,别说小麦了,他还有更过分的事情要做了,之前为了保证不让神圣罗马帝国有机会去支援梵蒂冈,在他派去的使臣的劝说下,奥斯曼土耳其去攻打了匈牙利,而神圣罗马帝国在苏丹大军的铁蹄上叫苦不迭,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就向所有的天主教国家求援——作为名义上的圣路易之子孙,路易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虽然这件事情他就是那个该被诅咒的始作俑者……他计划派去五千人的新军,与异教徒战斗是每个天主教徒梦寐以求的事情,在信仰的巩固下,士兵们的畏惧心与同理心会最大程度地被削弱,这可比在内战中或是与英国,西班牙人打仗更容易磨练出可靠的军队。
  只是,士兵的装备与服装……又是一笔支出……路易当然可以如以往那样,让士兵们自己准备武器、马匹和衣服,但自从看到了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年轻国王就没有再改变过自己之前的想法,一个混杂的,懵懂的,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的军队是永远无法与一支思想统一,意志坚定的军队相对抗的——他拨款为这支新军预备了服装、武器饥和马匹(虽然只是最一般的驽马),并且允许这些士兵们称呼自己为国王的士兵,在袖口上点缀红色的丝带。
  他希望这些士兵们在为天主作战的时候,也能记得他们的国王。
  这些支出,万幸的,都可以从敦刻尔克船坞建造工程俭省下来的钱款弥补。但很快地,新的问题又来了,不是战争,不过如果处理不好,那也许会是一场新的战争的开端也说不定。
  这里我们要提起一个人,那就是在之前的暴动与叛乱中,偶尔一掠而过的某位大人,也就是洛林公爵。
  这位洛林公爵是个有趣的人,虽然人们对他更多的还是指责,譬如说,软弱,无能,反复无常,轻率冒失等等,但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他的敌人或是被他出卖了的那些人,譬如死不瞑目的加斯东公爵,加斯东公爵为了获得他的支持不顾国王的愤怒,坚持娶了他的妹妹为妻,结果在最为重要的巴黎之战中,他明明已经拿了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的钱,却率领着自己的军队围绕着巴黎走了一大圈后就回了洛林,置他的盟友于不顾,可以说,当时的局势,如果他的军队插入其中,路易和马扎然主教可能不会赢得那样轻松。
  现在孔代亲王已经获得国王的宽恕,而加斯东公爵获得了上帝的宽恕,后者无能为力,前者可没忘了这个反复多变的小人,而且这位洛林公爵也确实遇到了难题,那就是他可能命不久矣,却还没有继承人,另外国王问责的使者也已经抵达了他的城堡。
  这里又要说说洛林的情况了,当初中法兰克王国的国土在查理曼长子洛泰尔死去的时候就三分,分做了洛泰尔尼亚——洛林,勃艮第-普罗旺斯,意大利。洛林在953年的时候分裂成了上下洛林,下洛林在1406年的时候被勃艮第合并,而上洛林现在的主人就是我们认识的洛林公爵了,他并不是上一个洛林公爵的长子,而是次子,与他的兄长一样,娶了伯父的女儿,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妻子的怂恿下,篡夺了他兄长的继承人的位置,成为了洛林公爵,但他并未能够斩草除根,他的兄长还活着,事实流亡在外,而他也许是造了诅咒,竟然没有继承人,现在医生对他的……无法公之于众的可怕疾病束手无策,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在面对国王使者的质问时,并不畏惧,相反的,他提出了一个交易。
  虽然路易知道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但还是不能轻易放弃——因为洛林公爵所给出的条件,就是决定交还洛林。
  任何一个国王都会为了这样的回报而心动,要收回一个贵族的领地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除了公开叛乱之外,统治者们几乎没有理由收回赐予臣子的封地,这些封地留在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手中,就是野心的源头与阴谋的沃土,就算他们不想叛乱,那么,他们的利益与思想也会让国王的主张和法律在巴黎之外寸步难行,能够收回如洛林这样一块巨大的领地,简直是路易梦寐以求的事情,甚至洛林公爵提出的交换条件,对于别处的君王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应该说,对路易来说,只要他愿意放下良心,那么洛林公爵的条件也不是这么苛刻——他只是要求,在他死去之前,依然保有洛林的所有权并且有权在领地中征收一百万里弗尔的税金。这个要求是针对洛林领地中的商人与平民们,痛苦的也是他们,绝望的也是他们,洛林公爵可以尽情享乐挥霍后去见上帝,而国王可以以一个圣人的姿态降临洛林——只要他宣布洛林免税一年或是两年,那么洛林的人们就会把他视作一个活着的救世主。
  而现实也是如此,不管是大臣,还是王太后,又或是高等法院的法官们,他们争论的只有洛林公爵的第二个条件,也就是说,他要求成为血亲亲王,这里又要涉及到法国王室的阶层部分,简单点来说吧,洛林公爵所要求的血亲亲王的称谓一共分做三种,最后一种是针对女性的,暂且不论,针对男性的有两种,第一种,也是最为尊贵的乃是身份合法的宗室成员,也就是血缘与王室最亲的宗室,当王室绝嗣的时候,第一血亲亲王就会成为王位继承人,亨利四世之前就是瓦卢瓦王室的第一血亲亲王。
  洛林公爵当然不会期望得到这种待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祈求的是第二种头衔,他们被人称之为公爵殿下,但这个要求遭到了孔代亲王与孔蒂亲王的激烈反对,路易一点也不怀疑,若是他同意,也许孔代亲王会掀起第二次叛乱也说不定。
  这种对路易来说简直是轻重颠倒的折磨持续了好几周,国王在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召唤了蒂雷纳子爵,孔代亲王的好友与国王忠诚的臣子,国王一见到他,就差点被他脸上的警惕神色逗笑了,想必这位先生也在国王和朋友间徘徊了很久,“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国王不忍心折磨这位年长的将军,就直接说:“我听说前洛林公爵还在荷兰。”
  “在流亡,陛下。”蒂雷纳子爵说。
  “那么你能不能让他回到法国来呢?”国王问,“或许你可以设法让他招募到一支军队。”他看着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睛:“让他去代我们催促一下那位洛林公爵吧。”
  “您想让洛林公爵到巴黎来?”蒂雷纳子爵也在思索着,他大概猜出了国王的意思。
  “嗯,”国王说,“但你要注意,别真的让他复位成功了。”
  “怎么可能,”不需要夹在朋友和国王中间,蒂雷纳子爵就够满意的了,“我会为您办好这件事情的,我要他在香肉面前徘徊,却永远无法咬上一口。”
  这句话让国王再次莞尔,当然,这位洛林公爵即便不是一块香肉,也是一只可怜的兔子,他的军队在暴乱结束后就被遣散了,现有的兵力完全无法对付率领着数千士兵的兄长,在衡量了一番后,他乘上马车,奔向巴黎,投往国王膝下祈求庇护,之前的条件他不敢再提,但也绝不松口,反正国王想要白白地拿走洛林绝不可能,国王一边立即收理了他的诉状,一边将他安置到了原先的黎塞留宅。
  这让洛林公爵深感不满,谁都知道卢浮宫才是法国的中心,所有的荣耀与光辉都只在卢浮宫,他怀疑国王此举只是为了软禁他,但国王的使者,也就是正从敦刻尔克返回的达达尼昂伯爵对此表现出了莫大的艳羡,洛林公爵不禁深感好奇,他知道达达尼昂伯爵乃是国王的宠臣,这位宠臣对他的羡慕从何而来呢?他甚至无法居住在卢浮宫。
  但这样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他踏入门厅的时候,就觉得与外面不同,这里的空气带着馥郁的香气,暖意融融,但又不是木炭带来的那种,那种暖意总是带着一股子烟尘味儿,他嗅到的气味却带着一点潮湿,那种令人舒适的潮湿——他四下打量,在辉煌的灯火下,没有壁炉,只有一座放置在壁龛中的流水雕像——干净的水从雪白的大理石女性雕像手中擎着的水瓶里倾泻到荷叶状的托盘里,翻起晶亮的泡沫。
  这时候洛林公爵才察觉到他换成了软底鞋后所接触到的地面是热的,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俯身触摸,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红了脸,幸好他的随从和达达尼昂伯爵似乎也被巧夺天工的镜面墙壁与金箔天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他们甚至要公爵提醒,才能收回视线——之后公爵在仆人们的服侍下,先去寝室旁的浴室洗漱,经过了改造的黎塞留宅,浴室几乎与寝室面积相等,或者说,它原先就是一间相邻的寝室,洛林公爵只觉得这里的光线格外充足,一抬头才发觉固定的浴缸上方是玻璃天顶,是可以直接看到云层的。
  “这可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才能有的享受哪。”洛林公爵情不自禁地喊道,他虽然也和许多达官显贵那样对书本充满厌恶,但苏丹的奢靡他却是很有兴趣听听的,听说苏丹就曾经在他的后宫里建造了一座在洗浴的时候能够看到天空的浴室。
  而这里的人们愿意学习苏丹的可不止是一座浴室……
  ……
  “那么他还觉得满意吗?”国王头也不抬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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