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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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一个魔鬼,”达达尼昂伯爵说:“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不满的了,就算是国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享受,陛下,您对他可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将我听说的一些事情搬到这里来罢了。”路易答道,在这个时代,要说会享受还是要数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他只是采用了一些他能够做到的手段,虽然他不可能为洛林公爵预备一座后宫,但一个浴室和几位名姝他还是能做到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船坞之后是海船
  洛林公爵之后还会发现,他在曾经的黎塞留宅,后来的国王行宫里享有的乐趣要比苏丹还要多,他在进入门厅的时候感觉到的,地板在发热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国王在整修黎塞留宅的时候预先在大理石或是木头地板下铺设了铜管,在铜管里流淌着的热水来自于巨大整洁的厨房里日夜不休翻滚的着的锅炉,锅炉连接着水管,蒸汽涌入密闭的炉体,将沸腾的水压送往宅邸的重要部分——若是几百年后的人们在这里,准会高呼“蒸汽机!”但这不是蒸汽机,顶多只能说是蒸汽机的雏形,而且也不是谁的发明,因为若说将蒸汽转变为动力,公元一世纪的时候就有亚历山大利亚的希罗,一个无聊的学者发明了。那时候他只是用蒸汽来转动一个空心的球,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是为了有趣好玩。
  这里的蒸汽机械之所以出现也是因为法国科学院的院士们为了向年轻的国王献媚而献上的,但国王只是盯着它看了一会,就开始询问有无可能将它应用到更实际的地方。
  黎塞留宅里的地热只是一种新尝试,但浴室和个人卫生设施,也就是座便器,陶瓷脸盆和浴缸都有配置,只可惜,在此时国王暂时还无法做到用白瓷来做这些用具,只能用彩陶与黄铜代替,但这些对洛林公爵也已经足够,他在浴室里舒舒服服服享受了一番后,迎接他的是于其他地方不同的,精致多样的美味佳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仿佛图画一般的餐点,它们被摆在昂贵的白瓷盘子上,每盘的分量几乎只有一两口,让他感到不满足的同时又油然生出了对下一道菜肴的渴望,他以为自己会感到饥饿,事实上,连续上了十二道菜后,他发现自己站起来都感到困难了。
  他回到寝室里,床单和毯子都是厚重柔软的丝绒,躺进去就像是躺进了温暖的云层里,洛林公爵这才发现里面藏着一个扁平的铜水壶,这个水壶被皮毛包裹着,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又不至于烫伤人,加上房间里总是熊熊燃烧的壁炉,公爵先生竟然第一次在冬天觉得燥热起来,他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一早,被仆人唤醒后,他在床上做了清洁——这还是他来到巴黎后才知晓的新风尚,但做了口腔清理后,他确实感觉到精神一振,对接下来的早餐也充满了渴望。
  巴黎贵人们的早餐也与外省不同,被放在双手才能端起的大银盘上的,是玻璃器皿盛装的果汁和白瓷盘盛装的白面包、薯条,炒鸡蛋和冷切肉,要说这些可算不得最尊贵,但洛林公爵只尝了尝,就和晚餐一样,被其美妙的滋味吸引住了。尤其是他第一次吃到薯条和番茄酱,也许任何时候的人们都无法抗拒番茄酱与薯条的搭配,他最后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吩咐厨房在中午的时候为他做一大盘上来。他的要求当然可以得到满足。
  在用餐完毕之后,洛林公爵又被簇拥着去了浴室,出来后,美发师与裁缝已经恭迎在侧,他们都是国王御用的仆人,来为洛林公爵服务完全是出自于国王的授意,洛林公爵也表现到的异常郑重,其中有对国王近臣的尊敬,也有对巴黎新风尚的隐约敬畏——在外省的人们还在乱糟糟地蓄养长发的时候,巴黎的人们已开始将头发烫成整齐而又华丽的小卷儿,男女皆是,他们的衣着固然庄重雅致,繁琐精美,但在色彩上又有着极其微妙的要求,在裁缝甚至拿出了一本色卡,恭恭敬敬地请求洛林公爵选择自己的“个人色”的时候,公爵一时间甚至感到了一丝羞愧,因为他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对比色,什么又是近似色,虽然颜色并不如后世那样琳琅满目(现在暂时还没有化学人工染料),但也足以让洛林公爵震撼不已。
  这本色卡上聚集了现在市面上所有的染料,除了皇家蓝之外——洛林公爵非常艰难地选择了所谓的“个人色”,据说以后这就是他始终需要保持的特殊“颜色”了,从衣着到配饰均是如此,但裁缝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如孔代亲王这样的王亲,是可以得到国王的恩赐,将皇室蓝作为个人色的,这个秘闻引起了洛林公爵的羡慕嫉妒恨,他试探着询问应该如何得到这样的殊荣,这时候裁缝却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洛林公爵是怎样一时天堂,一时地狱地徘徊不安就不是国王要去考虑的了,敦刻尔克的船坞建造进展顺利,那么接下来就是船只的建造了。
  要说法国的国王们不注重海军,那可真是在胡言乱语,但海军的投入无疑要比陆军大上好几倍,无论是怎样的战船,都价格高昂,而且当时最先进的建造船只的技术,都被掌握在英国与荷兰手中,他们也由此统治了大西洋,法国的战船在弗朗索瓦一世的时候还有五十艘左右,到了黎塞留时期只有二十艘了,之后黎塞留设法从西班牙购买了四十艘加莱船(也就是上文提到过的),但也只有三十艘可以随时投入战斗,其中有一艘装备了七十门火炮,被法国人津津乐道了很久,但路易去看过之后就知道,不但这些船只良久失修,而且已经大大落后与现有的战船,这种船身滚圆,行动缓慢的战舰到了海上,不消一小时就会被英国或是荷兰的战船击沉。
  而且国王手中也没有海军官兵,造船工厂和造船设施,事实上,就算他有了敦刻尔克,他能够停泊在新船坞的船只也只有十五六艘。
  这也许是英国的议会们并未太过看重敦刻尔克的缘故,也许他们觉得,敦刻尔克固然重要,但他们随时可以夺回,现在英国的主要敌人还是荷兰——他们之所以弹劾海军大臣海德,也只是因为海德是查理二世的心腹罢了——路易要感谢这种轻视,并且希望这种轻视能够持续上一段时间,要说为什么,在海上他确实暂未有发言的权利——就在洛林公爵过着他的欢乐小日子的时候,国王已经来到加来,在这里他借助女巫的帮助,亲眼目睹了英国与荷兰在海面上展开的第二次战争。
  第一次英荷战争发生在几年前,那时候查理二世还在流亡,英国还在被护国公克伦威尔统治,奥利弗·克伦威尔代表着商人们与银行家们的利益,当然不会对有意夺取海上贸易权的荷兰手下留情,在连绵不断,谁也不愿意俯首认输的情况下,海上的硝烟弥漫了整整两年,英国最终取得了英吉利海峡的控制权,而荷兰也在厄尔巴岛和里窝那海战中取得了胜利,令得英国人在地中海的贸易受限,只是那时的荷兰最终还是无法与英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打持久战,于是在54年,他们签订了威斯敏斯特条约,在条约中,荷兰不甘心地承认了失败以及同意了英国颁布的航海条例。
  英国的航海条例中最关键的一条莫过于规定,所有英国进口的货物,都必须由英国或是原产地的船只运到英国,也就是说,不允许有航运能力的第三方插手,而荷兰一向就是以贸易中介为主要收入的国家,这样的条例无疑直接打击到了它在海运上的利益和权威,毫无疑问,荷兰在这两年来始终没有停止过对海军的大力发展,相对的,英国因为连年内战,海军虽然没有卷入其中,但也受到了影响——主要是因为克伦威尔因为又要镇压国内的保王党,又要远征爱尔兰与苏格兰,以及与法国联盟,对抗西班牙,所以在他死去之前,英国已经背负了两百万英镑的债务,加上政界与军界官员的贪婪,这笔债务在查理二世即位前短短的混乱时间里又增加了一百万英镑,既然如此,为了偿还债务,就算是海军军费也遭到了削减,只有预算的三分之二,虽然相比起其他军队,他们的待遇已经可以说是很不错了,但就如路易看到的,海军是所有的吞金兽中最贪婪和最饥饿的,一旦军费不足,弊端就会立即爆发般的显露出来。
  他们借助渡鸦的眼睛,在海上看到的英国战舰明显地要比荷兰战舰更残旧与笨拙,船员人数明显不足,对战的勇气也如同清晨的雾气那样微薄——荷兰在这场战役中出动了五十艘大战舰,这种战舰均属于风帆战列舰,木质船体结构,在水线下包裹铜板,以风力为驱动力,排水量大约在一千吨左右,荷兰的船只不但外表光亮,就连炮口的数量也要远超过英国,英国的盖伦船虽然配备了三层炮口,但从炮口喷射而出的火焰显而易见的还不如荷兰的战船多,而且荷兰的战船从一开始就凭借着出众的速度抢占了有利位置,拉开战列线,将侧面船舷对准依然船首对敌的英国舰队——原本在可用炮口的数量上落了下风的英国舰队更是雪上加霜,金红色的炮火不断地在深黑色的船体上燃起,就像是一小簇一小簇瞬间绽放的花儿,碧蓝的海水倒映着这一绚丽的景象,黑烟与白色的蒸汽不断地升起,桅杆折断,风帆落下,他们看到有一艘燃烧着的英国战舰摇摇晃晃地向着荷兰人的船队驶去,显然是想要同归于尽,但荷兰人也不是蠢货或是瞎子,他们的炮火集中倾泻在这艘船上,它很快就燃起了大火,船上的水手纷纷跳海求生,他们鲜艳的制服在海面上格外显眼,就像是跌落在草地上的小浆果,而他们的船只成为了一朵最璀璨,也是最庞大的火之花,它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燃烧着,变成一个大火炬,最后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它折断成了两截,折断的部分被海水淹没,立即变得焦黑,火焰挣扎着窜上指向天空的船首与船尾,但最后还是彻底地湮灭在缓慢转动的漩涡里。
  即便只是从天空俯瞰,从水晶球中观看,路易还是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玛利的手,而玛利也是如此,在遭受过一些挫折后,小女巫反而变得更理智了一些,她读了一些书,知道这些战船与战争对路易意味着什么,而她……她是说,她是不是能够给路易一些帮助。
  “很难。”路易这样回答说,倒不是有意打击玛利,是真的不太可能,除了在建造船坞时可能给予的一些协助之外,里世界暂时还无法对表世界造成直接的影响,而且就算是里世界,依然有国界之分,法国有法国的巫师,意大利有意大利的巫师,而英国也由英国的巫师,只是机缘巧合,路易在尚未接触法国里世界的时候,既先接触了意大利的里世界,但对于法国的巫师,路易不是不看重,而是有着一个既定的想法,那就是,既然他们生活在法兰西的土地上,也就注定了是自己的臣子,对曼奇尼家族所在的里世界,他是侵略者,对法国的里世界,他却是理所当然的统治者,只看什么时候有了合适的契机,他就要设法收回到自己的手里。
  玛利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路易在尚未稳固表世界的统治之前,暂时还不会太在意里世界,除非里世界的曼奇尼家族能够拿出一大笔真金白银来。
  正如之前所说,就算军队都是吞金兽,海军也是最大的一只,战船的制造费用各个不等,但以查理一世曾经想要建造的“海洋君主号”为例吧,这艘船几乎可以说是吹响了他丧命的号角——因为正是因为想要建造这艘庞大的战争宣传工具,查理一世在解散议会后发布令状,收取实物或是现金作为“船只专用款项。”在六年里,搜刮了八十万英镑,单单海洋君主号,建造成本就在七万英镑。
  它的建造成本大约是十艘装备四十门火炮的战船总和,也就是说,一艘战船最少也要七千英镑,转成金路易也是差不多的价格,现在荷兰与英国都有三百艘以上的战船,路易需要拿出多少才能弥补这个亏空?
第一百三十六章
瑞典王位的变动与法国宫廷中的一些小事
  查理一世虽然被砍了头,但以此时人们,尤其是君王立场的看法来说,路易必须承认,在海洋君王号上他没有一点做错的地方,英国是一个岛国,它一开始甚至没有陆军只有海军,其他的国家可以在面对敌国威胁的时候缩头不出,英国只要被切断了供给线,它的经济和民生就会被摧毁,英国的航海条例正是由此而生,它不但针对荷兰,也针对任何一个从事第三方贸易的国家,这点,需要强大的海军支持,而在1652年的第一场英荷战争中,虽然英国取得了胜利,但也明显地暴露出了虚弱的软肋,它并不是战无不胜的。
  查理一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了这一点,在路易的密探送上的小册子里,有关于这艘海洋君王号的就有好几本,其中有一本是专门描述海洋君王号船体饰物的……包括并且不限于船首像、舱房与桅杆上的雕刻彩绘,还有无所不在的格言。这艘海洋君王号建造了整整一年九个月,是当时最大的战舰,龙骨长约一百法尺,总长一百五十法尺,宽度在六十法尺,深度在七十五法尺左右,重量则高达一千六百多吨,有着三层甲板,据说原先设计者只给它预备了八十门炮,但查理一世坚持把它增加到了一百零二门,低甲板与主甲板上架了三十门,上甲板上是二十六门,首楼上有十二门,半甲板上有十四门,还有十门船首炮和一些尾炮,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在这艘舰船完工之后,就立即参与到了各场海战中,功劳不菲。
  可笑的是,虽然这艘战舰战功赫赫,却在对查理一世的审判中成了他的罪状之一,因为他为了建造这艘战船搜刮了太多平民与商人的钱财,那些人一边对他义愤填膺,不但判了他的罪,还如同对待一个盗贼那样砍了他的头,但用起国王搜刮的税金建造的战舰倒是毫不手软,不但在第一次英荷战争中,克伦威尔就将这艘战舰派上了主战场,之后它也很少被静静地停泊在船坞中,只是那时候,它的皇冠帆已经被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护国公的印记,走在上面的水手们也穿着克伦威尔的红外套。
  在今天的战役中,路易也看到了,皇冠帆重新被挂了起来,所有经过克伦威尔改动的地方都回到了原先的样子,这艘君主的象征与期望重新扬帆远航,出现在战场上后,它的威慑力一如往昔,或者说,它的威慑力从来就没消失过,无论是属于叛逆还是属于国王,只是水手们和军官们的外套除了改变了肩带的颜色之外,还是鲜艳的朱红色,很明显,查理二世现在只怕很难筹集到为士兵们更换服装的资金。
  这就是有议会紧扼咽喉的君王的劣势了,他永远无法保证官员和将领对自己的忠诚,毕竟他们的俸金可不是从国王手里拿的,但相对的,像是路易这种意欲将政权紧握在自己手中的君王,也要负担起野心的重量,只是在亲眼目睹了海洋君王号的威力时,他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双手紧握——在热武器还仅限于火炮和火枪的时候,船身的材料也仅限于木头和少许铜板的时候,船只的吨数几乎就可以说是舰队最为犀利的武器,哪怕路易只是从高空借助鸟类的眼睛俯瞰,也能看到海洋君王号是如何倾轧般地摧毁荷兰战船的——即便不曾发射炮弹,它的阴影也足以将一般的船只覆盖在身下,可以想象,若他就在这些战船上,只看着海洋君王号向着自己压覆下来的庞大身躯,也不免心颤胆寒吧,这不是勇敢与否的问题,而是人类本能之中对于庞然大物的畏惧。
  只可惜英国海军此时的舰船已经不复以往的强大敏捷,海洋君王号只能说是勉强为它们挽回了最后的尊严,保证舰队不至于彻底地溃败,路易深感遗憾的同时,也不免想起查理二世曾经和他抱怨过的那些话——他说,在他的父亲查理一世出于对国家荣誉和安全,作为一个国王应当肩负的责任,决定征税来建起舰队的时候,所有的大臣和贵族都在说,他的那些忠诚并且充满深情的臣民们会因此受到极大的鼓舞与促进……那些臣民们是甘心情愿地捐献船只专用款项的……他们慷慨而又无私地支持国王的决定……
  但等到舰队建成,海洋君王号完工,不断地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后了,这些“忠诚而又充满深情的”臣民们又对国王满心怨恨起来了,他们忘记了国王是为了什么建造舰队的,也忘了他们在目睹舰队入海的时候发出的欢呼声,只对着自己单薄的衣物与稀薄的粥汤诅咒,但事实上,就算是奥利弗·克伦威尔被他们奉做护国公,他们身上的负担也没轻多少,要不然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从哪儿来呢?
  这就是人民,路易对自己说,东方有一句古话说的很对,他们就像是河流或是海洋,可以托起王室这艘庞大的船只,也能够随时把它倾覆在深深的水下。
  国王心不在焉地将小卢西安诺抱在怀里,陷入了沉思。
  ……
  这样的问题,一直延续到国王回到巴黎,而如同征兆一般,直接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仿佛就是这句话的实例——洛林公爵在黎塞留宅可谓是乐不思蜀,他甚至都不太愿意去卢浮宫了,直到国王回来,他才忙着去觐见,毕竟他的请求还需要国王一个明确的答复。
  要说不想收回洛林,那就是胡说八道,不说洛林地区乃是法兰西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冲突缓冲地带,单单其广阔的面积与承继上的重大意义就不可能让给路易放过这个机会。更不用说,洛林这里还有种植、畜牧与采石等巨大的产出,这里的麦酒和奶酪十分有名,羊毛的出产也可以让所有人获得可观的收益,但任何时候,只要这片土地依然遵循着以农业为主的方针,按照洛林公爵到的要求,要在他还拥有洛林的时候,征得价值一百万里弗尔的税金,无疑会让那里的民众耗尽最后一点心血——不要以为这一百万里弗尔就是一百万里弗尔,这只是洛林公爵拿到的那部分,其中或明或暗的支出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路易很少会恶意地揣测别人,但洛林公爵——在他命不久矣的状况下,很难说他会不会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怨恨,对他的兄长,对国王,甚至对他的臣子与民众,他已经快要去见上帝了,根本无所谓之后还会如何,既然如此,他会什么不让自己痛痛快快地过完最后的日子,当然,如果在快乐的同时,还能给他的兄长和国王带去一点麻烦,他当然也是愿意的,而洛林的民众,就是他要给国王或是兄长留下的麻烦。
  那些几乎已经被剥夺掉了最后一丝生机的民众,无论是国王,还是公爵,要想再从他们身上征税,他们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自己去死,要么让别人去死。
  但要等到被盘剥了到了极限的洛林恢复生机,至少也要三年五年,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国王或是公爵难道就只能白白地供养着这些卑劣的平民吗?就算他们愿意为了这大片的领地忍受这种折磨,那么洛林的官员呢,教士呢,他们的俸金从何而来?还有教堂、官邸与商铺,码头与仓库的建造与修缮等等,要维持一座领地的运转所需要消耗的金钱是难以估量的,这些款项可能还要超过洛林公爵索要的一百万里弗尔。
  洛林公爵的行为可以说几无善意,高等法院的法官们也不由得议论不休,这可能是国王正式执政以来的最大的一桩买卖,做得好,国王的权威就能更上一层楼,做不好,国王以往的功勋也不免会黯淡许多,他们纷纷向国王进言,建议放弃洛林,毕竟就算洛林不收回,也依然是法国的领地,但若是国王无法处理好这一百万里弗尔的问题,万一洛林反叛—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神圣罗马帝国就有可能乘隙而入,到时候洛林可能直接靠向神圣罗马帝国也说不定。
  这些法官担心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路易已经决定,他要拿下洛林,解决法国国王喉咙中这块梗了五百年的骨头,洛林公爵的想法他既然了解了,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召唤了柯尔贝尔,柯尔贝尔是个商人,洛林他也去过,而且就算没有,他也能找到经常与洛林做生意的人,来探听洛林的虚实。
  “您觉得,”国王问道:“有没有可能让这一百万里弗尔不至于成为洛林民众的负担呢?”
  ……
  柯尔贝尔领命而去,而国王查看了来自于敦刻尔克的信件,在巫师与水泥的协助下,船坞的建筑工程已经到了尾声,米莱狄说,那些年轻巫师们已经从一开始的不甘愿,到了现在的恋恋不舍,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几乎没有离开过里世界,对外面的表世界的理解仅限于长者或是其他人的描述,而那些有胆量和途径去到表世界的巫师们,能够进入宫廷的寥寥无几,多半只是在乡间野地,凭借着一手魔法做些不堪的事情,就像是瓦罗·维萨里,他在里世界的时候也可以说是魔药大师的得意门生,但在表世界却在调配那些大家心知肚明的爱情药水,一来是因为原材料匮乏,二来就是因为只有这种药水才能让人不计后果地吞服下去。
  对于这些巫师来说,表世界的状况当然十分恶劣,不,应该说,在路易着手改造之前,从卢浮宫到整个巴黎,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道路肮脏,尘土漫天,房间里没有卫生设施,只有贵族和富商才能有仆人——里世界固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它胜在有无魂仆(也就是路易看到的,在巫师的田地里劳作的人形傀儡),它们不但承担着沉重的田间劳作,也负责做所有巫师们不屑去做的事情,在里世界,巫师们至少有整洁的街道,狭小但至少有卫生设施的居所,干净的水和食物,如果不是那种真正毫无才能的可怜虫,还能负担得起雇佣一个无魂仆来清洁房间和打理家务,这就已经相当于表世界的一个小贵族或是商人,像是科隆纳公爵这样的身份,更是可以得到胜过君王般的享受。
  但在敦刻尔克,为巫师们预备的居所,也是国王授意重新修建的,有上下水(其中一支居然还是热的!),有浴室,有座便器,饮食的清洁丰盛可以得到保证,又有可爱的姑娘(虽然她们以为他们只是一群古怪的学者)和丰厚的俸金,最后两点是现在的里世界绝对不可能给他们的,也不由得他们不心动,但在船坞的工程结束之后,他们又能回到哪儿去呢?
  而且,回到里世界,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去兑换所还钱,在表世界可以说是相当不菲的一笔收入,到了兑换所后落到自己手中的就只有三分之二或是更少,他们又要面对狭窄的房间与空虚的生活……所以米莱狄来问,国王是不是还有事情要交给他们去做。
  国王还真有,但他写给米莱狄说,暂时没有,让这些巫师们先回里世界。
  继续使用这些巫师当然可以,但巫师们对表世界的凡人们的轻视堪称根深蒂固,如果国王再次雇佣他们,难说他们会不会滋生出国王也必须依靠他们的念头来,只有让这些巫师明白,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必须的,才有可能让他们顺服。
  紧接着,国王又写了一封信给戎刻,他在里世界的老师,戎刻有了钱,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买了一只身形小巧的麻点鸮作为他与国王联系的工具,这只小鸮小到了藏在拳头里,也很聪明,不好的地方就是带不动太重太大的东西,以及飞的比较慢,但这样的麻点鸮在里世界是最常见的,也因为身体太小,全是骨头很少被捕猎,反而安全,国王将一张纸条卷起来,绑在小鸮的腿上,给它喂了一块鸡肉,就把它放了出去。
  就在几分钟后,邦唐恭敬地叩门,询问国王是否有时间去一次王太后那里。
  对于王太后,路易一向十分尊重,而且自从路易正式执政,王太后除非要事,不然不会把他从书房里喊走。
  路易去见了王太后,这位来自于西班牙的公主虽然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依然容貌秀美,举止优雅,相比起来,王后特蕾莎同为西班牙公主,就有一些逊色,但这也不好说,毕竟王太后的丈夫已经去见了上帝,而王后的丈夫却如同初升旭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法国宫廷里的一点小事与瑞典王位的变动
  只可惜对于现在的法国人来说,两个来自于敌国的女人同样不值得信任,在马扎然主教和王太后共同执政的时候,他们就痛骂法国人被外国人和女人主宰着,王太后又是女人,又是外国人,也不怪他们总是疑神疑鬼,王太后深知这点,所以在路易正式执政之后,不但从不置喙朝政,就连路易她都很少见了,只因为她不想有人质疑年轻的国王正被身后的女人操纵,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不希望看到国王与王后过于亲密。
  说来可笑,法国人不仅仅会讥笑那些感情深厚,彼此忠诚的夫妇(有时候他们还会有意引诱夫妻中的一个或是两个落入偷情的陷阱),而且他们更不赞成国王与王后的关系保持在融洽甚至恩爱的地步,尤其是王后还是一个西班牙女人,国王现在虽然有了拉瓦利埃尔夫人,但从加来或是敦刻尔克回来之后,还是经常留在王后的寝室里,这让许多贵族到王太后面前进言,或者说,警告,他们认为,因为现在的王后是王太后的侄女,王太后才会如此宽容,更正确地说,有意纵容国王和王后在一起。
  这样的言论着实令人啼笑皆非,“但我在加来……”国王说,虽然在里世界,玛利和他举行过婚礼,但她的身份与小卢西的身份在宫廷中是不获承认的,对他们来说,玛利也只是王室夫人之一。
  “玛利也是外国人。”王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国王哑口无言,玛利确实是意大利人没错,而且马扎然主教的敌人当然不希望他的亲眷再对国王造成什么影响,“要知道,”王太后说,“国王喜欢外国女人这件事情,已经在宫廷中传的沸沸扬扬,路易,你知道,民众们愚昧无知,他们永远看不见你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情,要么就是有人故意让他们看不到,他们只会津津乐道于你的风流韵事,一些人若是传说,国王只喜欢外国女人,那么他们就会怒火满膛,认为你不但嘲弄了那些可敬的夫人们,还轻视所有的法国人,而你,路易,你虽然是国王,但一个轻视国民和国家的国王是不可能坐稳王位的。”
  “这种干涉毫无道理。”国王说。
  “这就是你需要为你的冠冕与权杖付出的代价,”王太后兴味索然地说:“你以为我与你的父王为什么在结婚二十三年后才有了你?”
  “呃……”
  “不,不是那种无耻荒谬的谣言,”王太后看着路易纠结的神情,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来:“路易,你的父亲事实上对女人并不热衷,这很正常,有人喜欢女人,有人喜欢烈酒,有人喜欢骏马,有人喜欢赌博……人们顶多说某人有着某种怪癖,但国王不行,国王必须符合人们的……想象,所以你的父亲即便不喜欢女人,他也要有一个王室夫人,并且允许她进入他的私人领地以示恩宠,他也要让她有孩子,不然人们会在质疑他是否身患疾病,以至于无法生育——事实上,那时候议会和贵族们就在不断地要求,将加斯东公爵立为王太弟,只是被你的父亲拒绝了,不得已,他先让他的王室夫人……有了一个孩子,然后又让我有了你和菲利普,”说到这里,王太后轻轻摇头:“幸而你们出生之后,他也很爱你们。”
  “可若是如此,国王岂不是太可悲了吗?”路易说:“作为统治者,却要看着臣子的脸色与意见行事,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知道,路易,”王太后说:“你有着比你父亲更旷阔的野心,但我也知道,你现在还需要这些人,当你的视线掠过巴黎,掠过奥尔良,掠过普罗旺斯,看到遥远的新大陆——你会发现,他们不但是你的桎梏,也是你的支撑和臂膀,你需要他们,至少在二十年以内。”路易抬起头,看到王太后正在向他眨眼,他的计划书——有关于初级教育的那部分,还停留在纸张上,但很显然,王太后已经有所察觉——“唉,别担心,不是有人出卖了他们的国王,您的仆人都很忠诚,”王太后连忙说:“我只是偶尔遇到了拉瓦利埃尔夫人,您是不是吩咐她为您整理您的图书室?她向我借取您在幼儿时期阅读的一些书籍,说是您需要,所以我在整理的时候又大略翻阅了一下……您似乎对那时的教育方式十分……不满?”
  “您虽然不满于那时的教育,是的,您把它形容成填鸭子,非常形象,”王太后继续说道:“那么您又为什么突然想起它来了呢?”
  “因为它们正符合我对现在的幼儿教育的期望。”国王回答,虽然都是一些不求甚解的填鸭式教育,但这毕竟是马扎然主教亲自予以整理与编写的教材,为了不消磨掉国王对学习的兴趣,里面的要素简练而明确,虽然不可能直接拿出去用,但国王让那些可信的学者们编写教材的时候,完全可以作为一份完美的范本存在,当然,比起玩耍,它还是十分枯燥的,尤其是国王还预备往里面填充许多数理内容,但……啊,什么时候学生会是一种愉快的职业呢——“你准备让科学院的学士们来做这件事情?”
  “是的,最近来了很多可以一用的人。”确切点来说,是为了勒内·笛卡尔,这位先生不枉国王把他从遥远的斯德哥尔摩诱骗回巴黎,他来到巴黎后,就在国王授意柯尔贝尔创建的法兰西皇家科学院任职,因为国王对他的看重,他是少数几个能够自由出入卢浮宫的学者之一,这让他获得了莫大的荣誉,再加上优裕的生活和研究条件,这位老先生过得可比在斯德哥尔摩好多了,而且巴黎再冷也冷不过冰天雪地的瑞典,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在御医的看护下也几乎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了,为此他对国王感激不尽,于是,一边兢兢业业地干活,一边召唤了他的许多朋友和学生,或是合作伙伴,这些理性胜于感性的人才正是国王现在需要的。
  哪怕其中大部分都不可能是如勒内那样的人才,但对于国王准备在几年后铺开的义务制基本教育,可都是不可或缺的低级官员。只是路易没想到,王太后的政治敏感性只能说是一般,但对自己的孩子,她总是异常关切而又敏锐的——正如王太后猜测的,从美男子腓力开始将他的法学家册封为法律骑士开始,法国的国王们就在有意遏制持剑贵族对王权的觊觎,而到了亨利四世,捐官成为一种惯例和常识,并且予以系统化之后,穿袍贵族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阶级,这个阶级与原先的持剑贵族阶级天生对立,彼此掣肘,可以说,在国王收拢王权的过程中,穿袍贵族出了不小的力。
  但巴黎的两次暴动,也证明了,时至今日,穿袍贵族们也已经尾大不掉,他们与持剑贵族一起对国王造成了威胁,这也在常理之中,任何一个机构,或是人,在长时间地把持权利后必然会滋生出野心,现在,她的儿子路易,显然正准备扶持起另一个阶层来对抗穿袍贵族。
  “要说对抗也不正确,”对王太后,路易还是愿意说些真话的,而且,他又有了一个新想法,也许更能降低贵族们对这项工程的警惕心:“应该说是更多的参与。”就像是后世的低级官员体系那样,主要是稳定并且忠诚的中、底层,经过了实务与思想双重教育的人员充填,而且具有一定的流动性,不会出现如尼古拉斯·富凯那样世代固定在一个地方就职的监政官。
  “好吧,”王太后听到这里,就用扇子压在了儿子的嘴唇上:“我已经知道了太多不该我知道的东西了。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来说说拉瓦利埃尔夫人的事情,你不再爱她了吗?陛下?”
  从来就没爱过,给她这个身份,只是保证她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光明正大地伴随着国王一同去任何地方——这点特权是王后也未必有的,但受宠爱的王室夫人,她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说句过分的话,历来的王室夫人,插手政务的也不是没有,而且国王要用狼人,但无论禁卫军,火枪手或是仆役中突然插进来什么人都会令人侧目,但若走了王室夫人的门路,那人只会被人羡慕,就像是他的臣子们居然没对万森城堡的人员调换有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几个狱卒罢了,比起那些王室夫人动辄为她们的兄弟甚至情人索要爵位官职,拉瓦利埃尔夫人可以说是温柔极了,路易还是从王太后这里知道,拉瓦利埃尔夫人虽然也是外国人,但在宫廷中也有了贞静和善的好名声……
  “但您对她不够宠爱,”王太后一摊手说:“这就有些麻烦了。”她说:“你最好能尽快拿出您的态度来。”
  “等等,这个问题……”
  “不然他们就要向您推荐新的王室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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