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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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就是说,她们只是冷漠的袖手旁观。”
  “这是有原因的,”露易丝略微向前倾了倾身体:“陛下,首先背弃了她们正是瓦卢瓦的查理,而不是她们先行背叛了王室。”
  “接下去说吧,”路易面色冷淡地交叉起手指:“我听着呢。”
  “您应该知道圣女贞德。”
  “哦,我当然知道。”路易卡了一下:“这位受罗马教会承认的圣人也是女巫?”
  “若不然呢,”露易丝说:“她的父母虽然不是农奴,但也只是拥有一个五十亩地的乡下自由民,她的父亲或许在村庄里担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这份职务也不可能让他拥有超乎将军或是大臣的远见卓识,更别说是养育出如此一个勇敢而又出色的女儿来了——贞德是女巫教团中最出色的一个学生,她有着不亚于一个王子的教师团,她被精心养育,仔细训导……是为了——”
  “是为了成为王后。”
  路易打断了她,露易丝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陛下,您怎么能够这样想,女巫们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英雄,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么我只能说她们很大地美化了自己原有的目的。”既然并未将自己的王室夫人单纯地作为一个摆设使用,路易也不吝啬那点耐心,“露易丝,告诉我,你觉得我与王后特蕾莎的婚姻是出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吗?”
  “……不,”露易丝犹豫了一会后说:“您们的婚姻是国家与国家的盟约,是出于公心而非私情,您尊重她,爱护她,但那不是……爱情。”
  “是的,”路易说:“所以说,要以一个寻常的出身成为王后,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在阅读有关于查理七世的记录时,就为其中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困惑过,但现在这些地方都豁然开朗了,如果贞德是个女巫,而且就露易丝所说,她还是一个女巫教团精心培养出来的人物,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发展就相当的合情合理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路易说,相比起法兰西宫廷里一些密不可宣的事情,彼岸的英格兰宫廷中的一些事情,他反而更了解一些,或者说,法国人总是很愿意看看敌人的笑话,虽然反过来也是一样——“亨利八世。”他轻轻地点出了这个国王的名字,这个狂悖之徒,被罚出教门的国王,他既是英格兰与爱尔兰的国王,也是新教的教皇,王权与教权全被他拿在手里,不以敌我的身份论,路易还是极其欣赏这个人的,不过亨利八世在许多男人的口中,最值得艳羡的还是他的无边艳福与残忍的心性——亨利八世有六个王后与数不胜数的爱人,但她们的结局,尤其是王后们,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难怪有人说,那些女人接受加冕的时候,是跪在断头台上的。
  亨利八世的第一个王后,是西班牙的公主凯瑟琳,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强行解除婚约后,在修道院里郁郁而终。
  他的第二个王后是安妮·伯林,这里不得不提上一句,英格兰的伯林家族也是一个极其近似于曼奇尼家族的存在,首先,作为托马斯·伯林,他最先是个普通的商人,二就是这个商人,竟然娶到了古老的霍华德家族的女儿伊丽莎白,他与伊丽莎白有着好几个儿女,各个容貌秀丽,身材颀长——首先进入亨利八世视野的是长女玛丽·伯林,只是当时亨利八世还没有完全放弃王后凯瑟琳,所以玛丽·伯林在做了国王数年情人后又被自己的妹妹安妮·伯林取代。
  而安妮·伯林要比她的姐姐幸运,那就是当时亨利八世已经厌倦了与西班牙以及罗马教会的拉锯战,开始着手创立新教,王后凯瑟琳不再那么不可或缺,而安妮·伯林怀孕了,她生下的若是个儿子,那么国王就必须给她一个不可动摇的身份,免得王子今后的继承权受到质疑,就这样,安妮·伯林就此成为了亨利八世的第二个王后,但她在诞下一个女儿后迅速遭到国王的厌弃,因为与自己的弟弟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而被囚禁以及处决——她的弟弟乔治也没逃过一劫。
  而后国王的一个侍女珍·西摩因为有孕而幸运地踏上了王后的位置,只可惜她在诞下王子后就死了,国王因此缔结了第四次婚约,与克里维斯的安妮结婚,但与其说是他与克里维斯的安妮结婚,倒不如说是霍华德家族乘机将凯瑟琳·霍华德送到了国王面前,于是凯瑟琳·霍华德就成为了国王的第五个王后,但她还没来得及孕育子女,就被亨利八世同样以通奸罪处死——据说她的爱人有两个,一个是大臣,一个是她的贴身秘书。
  亨利八世最后的王后是凯瑟琳·帕尔,不过要说这是出于爱情,谁也不会相信,若说这是国王在一系列的奇妙操作后的精疲力竭,倒是有不少人认可。
  但作为国王,作为被允许一窥里世界奥妙的路易,他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在人们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后面,正是里世界与表世界的一次次的博弈——首先,亨利八世接纳曾经是他嫂子的西班牙的凯瑟琳为王后,是对于罗马教会的屈从,但这样的屈从很快就变成了日益增多的不甘,尤其是凯瑟琳似乎并不能为他带来一个健康的继承人——亨利八世的想法很快被霍华德家族,又或是隐藏在霍华德家族身后的伯林家族所得知,于是,玛丽伯林与安妮·伯林就被送到来了国王身边。
  路易并不知道亨利八世对这场阴谋知道多少,可能最初的时候他并未察觉,但在安妮·伯林诞下女儿后,亨利八世对她的炙热爱意突然急转直下是人人可见的事情,对于安妮·伯林的罪名,路易是不怎么相信的,首先,据安妮·伯林的弟弟乔治在酷刑下招认的,他曾经与三个朋友,和安妮一起快乐的事儿就不怎么值得推敲,那时候安妮·伯林已经是王后,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如此作为不可能一点流言蜚语也没有,其次,安妮·伯林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商人之女,她所有的一切都依仗着国王,不可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安妮·伯林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也不太合理,因为安妮·伯林当时还很年轻,年轻到完全可以再生下一个或是很多个孩子,亨利八世却像是被什么催促一样,干净利索地处理了她,路易想了想,如果他处在亨利八世的位置,发现自己的宫廷正被巫师侵略,那么承认自己遭受了妻子的背叛反而成了一件简单的事儿,毕竟除了这个,没有什么罪名能够让人如此快速地接受一个王后被砍了头。
  而伯林家族要说有没有反扑过……应该是有的,因为珍·西摩诞下王子后明明恢复的很好,却在十几天后才出现了感染的状况,一命呜呼,虽然路易对女人生产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什么样的感染才能延迟到十几天后才发作……路易还没听说过。
  还有霍华德家族,伯林的失败没能影响到他们的权势,他们设法让亨利八世迎娶了克里维斯的安妮,却让公爵的侄女凯瑟琳·霍华德(安妮·伯林的表妹)成为了王后的侍女,并且轻而易举地夺取了王后的位置——这里路易不太清楚亨利八世是否察觉到了这是霍华德家族的又一次密谋,但极具嘲讽意味的是,这位王后也是被宣布与多位男性通奸而被处死的,她被砍头,她的爱人被车裂,而且这次霍华德家族除了诺福克公爵之外,全部都被抓捕和囚禁,以及没收财产。
  而且,路易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发现当时亨利八世已经年近六旬,时日无多,他与帕尔的婚姻是与罗马教会的妥协,因为帕尔虽然对新教表示接纳和同情,但始终是个天主教徒,而与霍华德家族的和解——最后亨利八世还是释放了几乎所有的霍华德家族的成员,并且归还了一部分财产,是为了保证他离世之后,只有十岁的王子爱德华能够安安稳稳地坐上国王的宝座。
  现在将话题放回到圣女贞德身上,路易并不想要否决贞德的高尚与勇武,可以说,她的功绩与善行令得许多男性也要羞惭地低下头来,但这位正直的少女并不知道,她的出现从来就不是一个偶然——如果说伯林家族与曼奇尼家族走的都是以色谋位的路径,那么法兰西的女巫们的野望要更大一些,她们不但想要一个王后,还希望得到一个圣女,也许也正是因为当时的法兰西确实已经到了一个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
  在1420年的特鲁瓦条约中,法国国王查理六世因为精神错乱而大败于当时的英国国王亨利五世,因此在条约中,他的王后屈辱地承认亨利五世将会是法国的继承人和摄政王,并且将卢瓦尔河以北的地方划给亨利五世,因此英国人一直声称,法国属于亨利五世,作为查理六世的长子,查理七世是不被承认的,当时还是王太子的查理七世还未登基,只在希农徒劳无功的终日祈祷,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很难说,当时还是一个农女的贞德走到他面前,说自己可以拯救法国的时候,他是个怎样的心情。
  是啊,一个农女当然无法拯救法国,但一个女巫,以及一个女巫教团或许可以,路易已经无从得知查理七世当时的心情,但他相信查理七世当时只怕已经对贞德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奇迹——获得士兵与将军的支持;预言奥尔良附近的法军会在鲱鱼战役中战败;孤身穿越了广袤的勃艮第(敌方)领地等等——虽然对不知情的人来说,这是天主对于这个少女以及法国的恩赐。
  在这之后,贞德从查理七世那里获得的支持几乎是极其完全和彻底的,她的马匹,盔甲,旗帜,剑和随从等等全都是王太子慷慨赐予的,而她从王太子这里获得的权柄比那些年长有经验,有姓氏和家族的将军还要多,甚至凌驾于那些伯爵与公爵之上。
  之后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胜利无需赘述,但人们都说,贞德虽然始终身先士卒,但她从来不以个人的勇武取得胜利,连她自己也说,她的旗帜胜于她的剑——也就是说,她更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战术家,这符合情理又不符合情理,说是符合情理,那就是当时贞德毕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不可能有如同参孙(圣经中战无不胜的巨人)的力量来操控战场的胜败,不符合情理,是因为贞德所作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没有错误和失败过,她就像是有着无数双眼睛,无数双耳朵,敌人的动向根本无法瞒过她,而自己人的反应也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若是说,当时有女巫教团倾巢而出,为自己的代理人出力就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了。
  若是你能够如路易这样可以直接看到当时的记载与书信,可以看出,查理七世并不如后来的人们所指责的,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他对贞德十分信任,可以说,没有查理七世,贞德不可能获得任何一个可以让她发声的机会,毕竟当时直到现在,女性一直被男人们视作脆弱有罪的小生物,她们不可以被信任,也不可以被倚靠,贞德当时出现在希农的时候,因为穿戴着盔甲,穿着男人的衣服,留着短发,还被人们指责为女巫(虽然事实如此),还是查理七世授意教士以教义中——女性可以身着男装,盔甲,以保证自己的贞洁来为贞德开脱,至于之后的赏赐,比起在战场上的支持又不值一提了,在贞德拿出真实的功绩来证明自己之前,那些将领的抗议声几乎都是查理七世强行压制下来的。
  等到兰斯的大门打开,查理七世加冕之后,就立即决定册封贞德为侯爵,对于一个只是农女的人来说,这份嘉奖已经非常丰厚,而且当时战争没有结束,有人说,战争结束之后,贞德或许会成为一位公爵夫人也说不定……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女巫们的屈服
  “她没有接受。”
  “嗯,”路易对于露易丝下意识的反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这就是破灭的开端。”无论是对查理七世,还是法兰西,又或是贞德。
  贞德对于旁人求之不得的封赏,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地冷淡或说是轻蔑,是的,对于那位即便是在查理七世亲笔书写的信件中,也从未否认过其高洁无瑕的品行的圣女来说,凡俗的爵位甚至不如一朵可爱的小花更值得她欣赏,她最后只向国王请求免除她家乡所在地的三年赋税便作罢,但她不是那里的领主,也就是说,这些好处是落不到她身上的,她依然只是为了贫苦的民众而发声——但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圣人都必须在死后得到册封,人们又只会膜拜那些冷冰冰永远不会给予回答的石像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圣人是不受欢迎的,也许是察觉到了宫廷对自己的敌意,贞德很快回到了军队里。
  贞德的想法没错,在军队里,她受到的爱戴要比宫廷里多得多,不说普通士兵,就连两个强大的贵族,阿朗松公爵与迪努瓦公爵也对其心服口服,还有一大批以吉尔·德·雷元帅为首的年轻将领成为了这个法国农女的拥趸,事情发展到这里,可以说,女巫教团们的设想是完全可以成立的,固然,贞德没有王室血统,也没有丰厚的嫁妆与广袤的领地,但她有属于自己的功绩与军队,这点又是任何一个公主和女公爵无法相比的,法国对英国的攻势还在不断地增强,一旦英国人被彻底赶出了法国,贞德的地位必然不可动摇。
  虽然那时查理七世已经有了妻子,而且他们的长子也已经满了六岁,但对于野心勃勃的女巫们来说,一个异国的王后突然因为急病去世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毕竟此时的法兰西还在风波动荡之中,问题是,这些女巫们虽然有意从王室着手,却如加约拉岛的曼奇尼家族那样,小觑了那些凡人——那些几乎从出生起就被阴谋诡计环绕着的廷臣内侍,如果当时贞德接受了国王的赏赐也就算了,他们或许不会吝啬于一个伯爵或是公爵丈夫,但问题就在于——贞德的拒绝出自于她坚贞的内心,却引起了那些诡诈之徒的疑心。
  一旦这些残忍的人起了疑心,在另一个战场上犹如羔羊般的圣女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或者说,她和她的拥护者连窥破阴谋的机会都没有,首先,在法军情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法兰西的大臣们一力主张和谈,紧接着,在一次势均力敌的战斗之后,来自于国王的命令要求她率领军队后撤,两个月后,贞德与她的军队被派往一个叫做贡比涅的小城与英国人和勃艮第人战斗,而就在这场小小的战斗中,在战场上获得了无数次胜利的贞德竟然遭到了两股强大力量的伏击,即便如此,她依然带领着自己的士兵后撤到贡比涅,原本,只要贡比涅的守军打开城门,贞德就能安然无恙,但一个可笑的场面出现了,贡比涅的人们畏惧追击的敌军,拒绝开门,贞德因此被勃艮第人俘虏。
  看到这里的时候,很多人会感到愤慨,也会有很多人为圣女洒泪,但作为一个国王,路易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违和之处,其他不说,那时候的贞德几乎就是军队中的无冕之王,就连元帅和公爵都曾经伏在她的膝下惟命是从,国王更是对她信爱有加,贡比涅的领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子爵,甚至没有进入军队,手下也只有寥寥几十人的士兵,请问,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来将奥尔良之女,法兰西的希望拒之于门外呢?
  只能说,在这位子爵先生的身后,必然有更加令他无法拒绝的指使者,路易有心寻找过这位子爵的下落,发现他在贞德被宣判有罪并且烧死之前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病亡了,而且从贞德被勃艮第人俘虏之后,查理七世即便背负着忘恩负义的名声也依然没有与勃艮第人和英国人谈判,设法赎回贞德,这点又相当令人迷惑——但贞德若是女巫教团们推出来的代理人,那么这些事情就很好解释了,路易甚至可以看到那条清晰的脉络——从贞德拒绝封赏开始,只怕就有人怀疑她有着更大的野心,是的,即便贞德没有,但只要他们去仔细探查,女巫们留下的蛛丝马迹总是会显露出来——更别说很多时候女巫们甚至不做什么掩饰,像是贞德在特鲁瓦之战中,明明法国军队要面临缺粮之忧,田地里却突然长出了许多豆子,哪怕之后有一个教士出来承认说,是他认为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所以要求农民们提前种了豆子,但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聋子和傻瓜,更别说在战场上,贞德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许多凡人无法得到的重要情报。
  既然察觉到贞德身边有里世界的力量,任何一个国王都会警惕起来的,尤其是当时查理七世身边也有教士和巫师,国王身边的巫师虽然也是法兰西人,但他很显然是属于表世界而非里世界的,对于女巫教团的做法,那些巫师只怕不会感到满意——结果就是贞德最终还是被烧死在了鲁昂的老集市广场上,而女巫们则哀嚎痛哭诅咒着离去,之后的事情路易就不是那么清楚了——就连之前的事情也是他推测出来的。
  这可以说是继梅林之后,巫师所做的最大的一次努力,女巫们对查理七世的憎恨一直延续到现在,瓦卢瓦王朝的巫师们到了波旁王朝的时候就凋零的差不多了,倒是这些隐藏在森林中的女巫们还在——只是她们虽然居住在法兰西,却不愿意听从国王的调遣,对她们来说这是复仇,但对于路易来说,这是尸位素餐——只是他不会将一个单独的强大力量放在自己身边,就像茨密希的族长虽然危险,但他也从未直接拒绝过阿蒙的援手,甚至纵容他的窥视,而他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于另一个血族,梵卓亲王之间的平衡,还有宗教裁判所,巫师,狼人……人们时常评价他说,国王是个仁厚宽容的人,只有路易自己知道,他只是为了保证这个脆弱的政权不至于在各方面的压力下分崩离析。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之后的佛兰德尔战役如此看重的原因,这是他作为法国国王的第一战,这一战注定了,不是给他和法国带来长久的宁静就是长久的动乱。
  “她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三千人。”正是一个小村的人口,路易不太相信,但也不想要去多问,孔弗朗的暴露可不是女巫们心甘情愿的,只是被国王雇佣的塞尔维亚狼人们作为国王的狗群,一直在法国各地追击她们,她们的生存范围被一再缩小,才不得不俯首求饶——不然她们就要被驱逐到西班牙去,但听玛利·曼奇尼说,西班牙也有巫师,而且他们都是声名狼藉的黑巫师,不然也没法在整个欧罗巴最为严峻和危险的地方存留下来,习惯了悠闲度日的女巫教团进了西班牙,只会被他们视作祭品、实验材料与替罪羊,或是诞育后代的器皿,她们是绝对不敢离开法兰西的。
  “既然如此。”路易说:“她们依然大胆地拒绝王室的征召。”
  路易十三是曾经召唤过这些女巫的,但她们始终不给回应,也许听到路易十三离世的消息,她们还幸灾乐祸过……路易收起心中的愤怒,“我可以宽恕她们,”他说:“但我需要她们来赎还自己的罪过,告诉露易丝,第一,她们要从孔弗朗举族迁移到奥尔良,”这也是国王考虑过的,比起塞尔维亚狼人,这些女巫的可控性更小,所以不能放在巴黎或是凡尔赛,而唯一能让他相信的人暂时只有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那么将女巫们留在奥尔良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第二,在佛兰德尔战役中,她们要出一千个人,随军出征。”
  如果说,一个普通的农民在喝了三杯麦酒后,醉醺醺地发誓说路易十三是被魔鬼抓住了脚才摔下马的,这纯属流言,但对于宫廷中金字塔尖的那些人物来说,这是事实,虽然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都讳莫如深,但王弟菲利普继承了奥尔良公爵的领地与爵位后,在加斯东的女儿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帮助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得了整个奥尔良的所有权,虽然加斯东公爵在去世之前,以及在他去世之后,他的妻子和女儿都销毁了不少证据,但总有一些痕迹留了下来。
  佛兰德尔属于西班牙,西班牙的黑巫师们也自然会出现在佛兰德尔,而据说那些扭曲的画作正是出自于某位黑巫师之手——路易要出征佛兰德尔,他必然也要面对如同路易十三般的困境与威胁,他曾经考虑过雇佣加约拉的巫师,但这些巫师是他留给自己实质上的长子小卢西的,正确点来说,是为了之后的那不勒斯之战,这让路易一直有些犹豫,或许有人要说,还有宗教裁判所的教士可用,他们确实是一些可靠而又强悍的战士,但作为路易,这些还不足以弥补所有的缺憾。
  “第三,”路易说:“我要见见她们。”
  “她们?”
  “对啊,”路易微笑着说:“我还没有见过法兰西的女巫,而且我听你说,她们的教团总共有七位长老,来确定教团行进的方向,既然如此,我单独见那一位都不太好,让她们到加来来,我会在那里见她们。”事实上,他有那么一瞬间倾向于前者,不过随即他也想到了,他与女巫教团之间的关系更近似于敌人,他想到的事情,女巫们不会想不到,那么就让她们自己决定吧,要来几个人,谁来。
  ……
  露易丝显而易见是受到了女巫教团们不轻的影响,毕竟狼人与巫师们是天生的死敌——虽然源头也不过是因为对于里世界资源的抢夺,但别忘记,露易丝的父亲克雷兰就差点被巫师们残虐至死,作为一个狼人和一个女儿,露易丝的态度着实令人担忧,不过对于露易丝的软弱,路易也有所了解,所以他干脆利索地将露易丝打发到了马赛,让她和孔弗朗女巫们差了一整个法国,这样至少在战争结束之前,她们之间很难形成什么强烈的羁绊。
  而之所以选择在加来,这就不必多说了,这里可以说是玛利·曼奇尼的巢穴,也是加约拉巫师的聚集地,他们在这座城市里享受阳光,新鲜空气,美味丰富的食物与宽敞的居所,也时刻等待着国王的宣召,要面对一群女巫的时候,他们就是路易的盾牌与长矛。
  对于这些女巫们来说,加来同样是个好地方,这座港口城市有着漫长的暗金色沙滩,灰色的岩石与翠绿的缓坡,房屋都以红砖为墙,镶嵌着白色的窗棂与柱子,加来在几年前还属于西班牙,所以这里的人们又会说西班牙语又会说法语,这点与处于法西边境的孔弗朗十分相似,而且虽然战争的阴影离去不久,但这里已经非常繁华,加来本地的花边,佛兰德尔的呢绒,伦敦的银器,奥斯曼的香料,还有来自于洛林与阿尔萨斯的陶瓷和水晶……在店铺明亮的玻璃后面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几乎让她们走不动路——但女巫教团长期待在荒僻之地,能够保证自己的衣食住行就很难了,更别说在口袋里装上叮当作响的银币和金币。
  不过这些人还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要说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女巫们都有着极其动人的身姿与秀丽的面孔,她们的衣着也不如加来女性那样端庄,艳丽的披巾与蓬松的长发显然容易引起人们的误会——幸而她们身边还有国王的御医瓦罗·维萨里,他可能是最好的使臣了,首先,因为他的妻子,他不会对任何一个美貌的女性轻易动心;其次,他也是一个巫师,女巫的把戏愚弄不了他,也没法从他这里探听到国王的企图。
  虽然在登上马车时,为首的女巫马尼特还是笑嘻嘻地碰了碰维萨里的脸,但看到维萨里只是厌恶地转过身去后,她就没有再做出过于轻佻的举动,只是在马车门关上之后,她的笑容就立刻消失了,而那些在街道上还如同快乐小鸟一般的女巫们,也似乎突然变成了可怕的鸮鸟,当然,她们憎恨背弃了贞德和教团的法兰西王室,但没有王室的庇护,她们的日子也很艰难,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不可能有天真的人——她们也不再允许有贞德这样天真的成员。
  贞德,不但对于查理七世,对于英国人与勃艮第人,对于法兰西是一枚苦果,对于女巫教团也是如此,她们一心一意想要打造出一个纯洁无瑕的圣女,却没想到,一个真正的圣人怎么能够接受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龌龊,在历史的记载中,贞德逃跑过很多次,甚至折断过一次腿,但都没成功,人们因此对查理七世的薄情诟病不休,但事实上,女巫教团同样是冷漠地看着贞德去死,因为在贡比涅之前,贞德就曾经与她们激烈地争执过无数次,她不承认自己是个女巫,也不愿意接受女巫们的建议,她拒绝成为王后的待选,只想着战争结束后回到家乡去做一个修女。
  发现自己做了十几年无用功的女巫教团当然很生气,只可惜她们所能做出的努力也就这么一次,她们不得不就此偃旗息鼓,至于之后的事情,起初是王室对她们产生了忌惮与厌恶,因而拒绝她们进入宫廷,但后来就是她们有意袖手旁观了。
  她们曾经期望过新王对她们的屈服——但来自于意大利的曼奇尼家族乘隙而入实在是出乎她们的意料,而新王的强硬手段又让她们陷入了两难境地,侥幸的是,追缉她们的狼人首领是个性情软弱的好人,而法兰西的女巫们从来就有一条灵活的银舌头。
  加来的国王行宫是一座新宫,是加来的民众——也就是这里的行会首领与爵士们为了迎接他们的新王而建造的,比起卢浮宫,行宫可以称得上小巧,而且有着浓烈的拜占庭风格,方正而巨大的庭院里花树葱茏,流水淙淙,地面,墙体与柱子都是乳白色的大理石,壁龛中摆放着精致的雕像,落地门窗前垂着细软的纱幔,风一吹来就如同早晨的雾气那样在房间里翻卷游动,在窗下总是可见一张丝绒或是绸缎裹面的软塌,软塌边是一张铜脚玻璃面的小圆桌,圆桌上犹如贵女肌肤一般的白色陶瓷罐里插着新鲜的粉玫瑰或是黄水仙。
  这里的空气不但新鲜,还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乳香气味,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要小心从事,马尼特等人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别以为居住在森林和荒野里就能嗅到什么好味儿,那里的空气固然干净,但就算居住在溪流旁边,封闭的木屋还是免不了会将所有人的气味糅合在一起后发酵成酸臭味,更别说在没法洗浴的冬天了。
  一道道的门扉在她们面前不断地打开,等她们见到了国王的近侍邦唐,马上行礼鞠躬——她们将服饰华美的邦唐当做了国王。
  不过作为国王的近侍,就算接受了她们的行礼也不为过,邦唐微微点了点头,“请您们在这里等候传召。”他说。
  这时候女巫们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马尼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么我们就等一会吧。”毕竟不可能让国王等她们,她们应该知道的。
  应该不会很久,因为听露易丝说,还有她们一路来打探到的,这位陛下是个相当宽和的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路易十四的首次御驾亲征!
  女巫们以为这会是一个严肃的会面,但从她们看到的仿佛不是如此,她们等候的地方有水和蛋糕——这种精美的食物让她们不自觉地取用了很多,在糖依然算得上珍贵的时候,隐姓埋名,小心翼翼地生活在人们视线之外的女巫们当然不会有享用糖果糕点的机会,等她们被宣布可以去见国王了,她们去到的地方也不像是一个警备森严的监狱或是法庭,而是一个被葡萄藤叶遮蔽了半个天空的小庭院,阳光穿过翠绿色的罗网,在她们身上和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国王和科隆纳公爵夫人,以及他们的儿子一起待在一张精美的丝毯上,就像是图画中的苏丹和他的妃子,小公爵的容貌继承了公爵夫人与国王的所有优点,那张即便不笑也会微微上弯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格外可爱,女巫们的视线短暂地被他带走了片刻,才回到国王身上——她们可以说是不伦不类地向国王行了礼,因为断绝了与宫廷的联系,近百年下来,她们忘记了太多的东西,除了礼节,就是对于权势的敬畏——女巫大胆地端详着国王,他是一个年轻人,肤色白皙,金褐色的卷发随意地披在肩头,他有着一个凡是意志坚定者才有的高额头,还有着一双如同鹰隼翅膀般的长眉,长眉下是灰蓝色的眼睛,他的鼻梁有着一个凸起明显的驼峰,意味着他有着其他人无可企及的雄心壮志,若只有上述这些特征,她们倒要担心遇上了一个残酷的君王,但他同样有着饱满的双唇,尤其是下唇,唇色红润,这又代表着他心性仁厚。
  在女巫们用相面术评估国王的时候,路易也在打量着这些人——与加约拉岛的巫师们不同,法兰西的女巫们肤色黝黑,举止粗鲁,而且虽然说是教团的首领,她们似乎也极其缺乏才能与理智,就是在所有的统治者身上都能看到的那种,她们那些带着毛边的长裙,色彩斑斓但粗糙的披巾,还有不加任何约束的蓬乱头发,都让国王想起了一个对任何人都不够友好,也被许多人厌恶与鄙视的种族,等等,要说种族也不太对,因为它兼收并蓄,无论是怎样的人,黑皮肤,白皮肤又或是褐色皮肤,或者是男人,女人,孩子,老人,罪犯,学者……只要他们愿意服从所谓的法律与规矩,他们就能加入其中,这些人,英国人称之为吉普赛人,西班牙人称之为弗拉明戈人,俄罗斯人称之为茨冈人,阿尔巴尼亚人称他们为爱芙吉特人,希腊人称他们为阿金佳诺人,阿拉伯人称他们为洛理人,土耳其奥斯曼人称他们为爱坤塔卡人,而法国人称他们为波西米亚人……
  而在波西米亚人中,确实有许多擅长占卜与施展咒术的女人,她们之中有很多骗子,但也有真正的女巫混杂其中,女巫教团如果是以这样的身份游荡在法兰西,直至今日才被狼人们驱赶出来倒也有情可原,路易微笑了一下:“请坐吧,女士们。”
  女巫们对视了一眼,分别在散落在各处的天鹅绒垫子上坐了下来,她们大大咧咧地盘着膝盖,几个人还拉下了披巾,将自己可观的一面完全暴露在国王面前,玛利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声,挪动到路易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女巫们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觉得很有趣,与普通的法国女性不同,波西尼亚人更不在乎名节和婚姻,他们要和谁结婚,只要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布一声就行了,离婚也是如此,他们之中的女性会为了钱和食物与人度过短暂的一夜,为了一张漂亮的面孔与强健的体魄也会如此。
  以及,既然她们是波西尼亚人,那么对塞尔维亚狼人和对加约拉巫师的那套计划就不能再拿来用,路易在不是路易的时候,对吉普赛人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些居住在篷车上的人,既不会如同加约拉岛巫师们那样渴望权力与荣耀,也不会如塞尔维亚狼人那样紧迫地需要一个安养休憩的地方,他们可以四海为家,也不愿意受到什么桎梏,也不会被道德和法律约束,虽然他们会敲诈和欺骗,但要用金钱来羁绊他们几乎不可能——他们从不积蓄钱财,一拿到手就换成食物和酒,然后就是通宵达旦的狂欢。
  “您提出的三个要求我们考虑过了。”马尼特是最先开口的,“但我们不能,陛下,”她狡猾地眨着眼睛,“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我们根本做不到,您看到了,我们是波西尼亚人,我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您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我们,也有可能永远看不到我们。”
  她等待着路易的回答,但路易只是看了一眼玛利,“这件事情,你们要听从玛利的意旨,”他说:“玛利也是一个女巫,又是我在里世界的妻子,我赋予她这个权利。”说完,国王居然就站了起来,拉着小公爵的手,笑吟吟地退居一侧,摆出了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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