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4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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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春哥儿,你究竟在搞什么?朕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想让天下人都以为,为了一点钱财,朝廷就可以没有法度,随便抄人家产吗?你这样做,不是在自坠东宫的名声吗?
  崇祯帝是儒门圣徒,将名誉看得比天大,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渴死不喝盗泉之水。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儿子不会冤枉晋商,那些晋商一定是做了恶事,而朝廷财政困窘,急需银两,河南的灾民更是嗷嗷待哺,抄没晋商家产正是合适,但他却不能同意儿子的做法。
  为人君,就要有为人君的样子,做任何事都要正大光明,天授以权,岂能投机取巧,剑走偏锋?
  又或者这种抄家取银的事情,应该交给大臣,你一个国本,为什么要揽这种恶名上身?
  蠢,蠢!
  崇祯帝怒火熊熊,目光看向一人。
  不是首辅周延儒,而是新任的詹事府少詹事,也就是太子的新老师,一代大儒,仅次于刘宗周的黄道周。
  黄道周四月得到任命,五月末到京,但彼时太子已经领兵出京,代天巡狩,去解开封之围了,所以到现在为止,黄道周还没有和太子见过面,当然也就谈不上教导了。
  群臣对太子的非议,黄道周都听到了,他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太好看。
  和刘宗周不同,黄道周是一个不善于掩饰内心情感的人,历史上,为“夺情”之事,他屡次顶撞崇祯帝,为崇祯帝所不喜,崇祯十五年被重新起用时,对着崇祯帝老泪纵横:“想不到臣这辈子还有再见到陛下的一天。”说得崇祯帝都落了泪,但不久又罢归。隆武朝时,黄道周身为兵部尚书,但却无兵可调,根本指挥不了郑芝龙,悲愤之下,竟然只带三千老弱和一千张空白的委任状,就去北伐了。麾下兵士甚至没有武器,只能手执扁担,人称扁担军,这样的军队遇上建虏,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崇祯帝认为黄道周“性偏执、书生意气”,不是能够挽救时局的人才,一直没有重用黄道周,其实是有道理的,但黄道周的忠心和热血却也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他对“道义”的坚守,也是近乎完美,死前咬破指头,写下遗言: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黄道周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恶,对皇帝如此,但太子当然也一样,他听到太子在张家口的大胆行为,心中又惊又怒,不过这并不表示他要站出来谴责太子,相反,他要做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黄道周出列,跪在殿中,慨然道:“陛下,臣忝为詹事府少詹事,担负教导太子之职,但却没有尽到责任,所有罪责都在臣。请陛下责罚!然臣忧心的是,太子年少,国事、军事,一切犹在学习中,热血更是难免,诸君言辞滔滔,锋芒毕露,不等太子回京,就已经下定结论,认为太子鲁莽轻率,难道就不是鲁莽轻率吗?太子在开封之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击溃李自成,生擒罗汝才,难道是鲁莽轻率可以做到的吗?”
  黄道周不止是少詹事,更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若非崇祯帝不同意,十年前他就入阁了。他的话,自有份量。
  果然,黄道周话音不落,殿堂里的气氛就为之一变。
  那些赞同林欲辑的朝臣都微露尴尬。
  只有林欲辑依然梗着脖子,向黄道周一拱手,白须颤抖的问:“黄少詹。本部知道你护犊子的牛脾气,因此本部只问你一句,太子包围张家口,查抄晋商,擅自关闭张家口的互市,对还是不对呢?”
  黄道周还一礼:“不对。”
  “既然如此,我等朝臣指出错误,希望太子教导改正,又有何错呢?”林欲辑进逼。
  “太子尚未回京,真相未明,就算太子做错了,也需要听听太子的理由不是?再者太子年少,群臣皆由教导之责,如何平常不见尔等,出了事情却要全部推到太子身上?这难道是臣子的本分吗?”黄道周针锋相对。
  “本部如何不想教导,但太子肯听吗?”林欲辑涨红了老脸。
  ……
  二人争辩之中,坐在御座上的崇祯帝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对太子的愤怒,不比殿中的任何人少,甚至是更多,但那是他的儿子,不是别人,纵有再多的愤怒,他也得压在心中,不能在群臣面前表现出来,更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令后人笑话,所以他竭力压制着。而对于如何处置大胆的朱慈烺,他心中也有了主意,那就是太子无罪,但太子麾下的人,从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三千营贺珍,精武营副将刘肇基,都得被责罚!
  谁让他们跟着太子到张家口的?不处置他们,如何能警醒太子?
  正想着呢,脚步声响,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入殿中,将一封密奏交代座前的大太监,而大太监又交给台上的王之心,王之心拿了密奏,双手放到崇祯帝的案上。
  崇祯帝心知一定是关于太子的密报,于是打开了看。
  原本他皱着眉,脸色铁青,但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先是惊讶,接着惊喜,再然后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舒展出来,唇角往上翘,脸色也泛红,就好像他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
  殿中群臣已经停止了争吵,所有人都盯着崇祯帝,从崇祯帝的表情中,众臣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从崇祯帝喜悦的表情看,应该是一件不小的喜事。
  崇祯帝终于是把密报看完了,他放下密报,望着群臣,张张嘴,艰难的说出一句话:“太子密奏,说在张家口,抄出的脏银,一共有……一千一百万两。”说到最后的数字时,虽然崇祯帝竭力控制,但他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呼吸也急促,脸红脖子粗的,就好像喉咙里忽然被人塞进了一颗核桃。
  先是静寂,所有朝臣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相互一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朝臣们轰的一声,就像是炸开了锅,“怎么可能?不会是搞错了吧?怎么会有那么多?”
  王之心将密报拿了下来,交给众臣传阅。
  先是内阁四臣,然后六部尚书。
  “没错没错,就是一千一百万两!”
  “不会是写错了吧?”
  “不会,太子殿下将晋商各家的银子写了一个大概,范家四百,王家三百。靳家……加起来不就是一千一百万两吗?”
  “难以置信!”
  “殿下神人啊~~”
  整个殿堂都陷入了狂热的沸腾之中。
  在这之前,群臣并非没有想过可能抄出的银两数目,三十万?五十万?最多一百万顶天了,毕竟张家口只是一个小地方,人口不过万人,晋商在全国也排不上号。天下最有钱的还属江南的盐商和丝绸商。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逾越朝廷的制度,闹的天翻地覆,太子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和损失的名声相比,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但谁也没有想到,或者梦也不敢梦到,太子居然从张家口超出了一千一百万两的银子!
  大明朝廷一年的岁入有多少呢?
  《明史》记载,明朝每年的财政收入约为400万两白银,但这并不能算是每年的总收入,因为明朝很多地方不是交银子,而是直接纳粮。如果把纳粮的赋税折算成白银的话,明朝每年的总收入约在2000万两左右,最高的一次是在万历三十年(1602年),但也只有区区2295.3万两。
  而到了崇祯年,特别是最近这两年,大明朝的收入足足少了将近一半,每年的白银连同纳粮,加起来也就一千万两出头,而且常常还收不上来,而现在,太子一次抄出的银两,竟然几乎等于大明朝一年的总收入!
  朝臣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炸?
  有了这一千万两,朝廷的财政困窘立刻就可以得到缓解,河南的灾民可以赈济,九边的欠饷可以分发,拖欠文官们的俸禄也可以补上,上上下下都有银子可用,岂不是皆大欢喜?
  惊喜,不敢相信,朝臣们都是狂喜,连一向稳重如山,老井无波的首辅周延儒都激动的脸色涨红,连连跺脚。只差没有喊出来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兵部尚书
  御座上的崇祯帝就更不用说了,他看密报一共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交给王之心,令王之心传给众臣。在这之前,锦衣卫只密报太子从张家口押解了很多的马车而来,有银子有粮食,但具体数目,锦衣卫却没有打探清楚。这是最高机密,只有朱慈烺和极少数人亲信知道,锦衣卫能耐再大,也不可能从张家玉他们的嘴里探听到消息。
  当见到“一千一百万两”的数字时,崇祯帝双手发抖,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天知道,为了银子,他都已经愁白了头,宫中府中但有银器的物件,全部都拿去融化成了银锭,当作军饷或者是赈灾银发了下去,即便如此,各地催银催饷的奏疏,仍然是雪片般的飞来,感觉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十万二十万的,怎么填也填不满。
  但现在是一千一百万两,而且是现银。
  崇祯朝的国库中,从来都没有一次出现过这么多的现银。
  如果不是当着群臣,如果不是要保持皇帝的尊严,崇祯帝一定会哈哈大笑,在殿中狂舞一番。
  这一刻,崇祯帝已经完全忘记了太子包围张家口,私自抄家,甚至关闭张家口贸易的大胆行为,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哈哈,我有银子了,朝廷有银子了。那些我欠的,欠我的,终于可以一次性的算笔总账了!
  任何收益都需要有付出,或者说需要有成本,当收益超出人们的想象,几十甚至是上百倍的时候,人们就可以原谅或者是忽视付出的惨重。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果只是几十万两银子,甚至是一百万两银子,群臣都不会轻易放过太子,但一千一百万两这个巨大的数字一抛出来,群臣都被震撼了。
  作为大明朝士大夫金字塔上的一群人,他们对大明朝财政困窘,以至于天下大乱的病因,有相当的了解,如果国库充足,如今的危局至少可以缓解一半。这一瞬间,再没有人纠缠太子在张家口的胆大妄为,所有人都发蒙,都狂喜,都兴奋。
  朝堂变成了狂喜场。
  其中最惊喜的莫过于兵部侍郎吴甡了,从昨天到今日,吴甡一直都默默,不论崇祯帝的怀疑和不满,还是朝臣们的攻讦,他都一概假装不知,为了就是不给太子找麻烦,制造敌人,现在他终于可以一吐心中的怨气了。太子抄查出来的一千一百万两银子,比任何铿锵有力的说词,都更有说服力。
  “哈哈哈哈~~”吴甡捧着密报,笑出了声。
  四臣内阁也都有点失态。听见蒋德璟和户部尚书傅永淳同声在问:“太子的银车走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到京师?”
  只有少数几个老学究仍然不能原谅。
  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不管太子抄了多少银子,都不能改变太子胆大妄为,逾越法纪的现实!
  “陛下~~老臣有一言~~”
  一片混乱中,忽然有人高声而喝。
  朝堂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过去。
  发现喊话的人是少詹事黄道周。
  黄道周须发斑白,干瘦的脸上毫无喜色,举起手中的朝笏,朝崇祯帝高声道:“太子殿下抄回了如此多的银两,是大喜!但群臣如此不顾朝堂礼仪,是大悲啊!”
  这中间,崇祯帝也冷静了下来,涨红着脸说道:“不错,都肃静。周先生。太子说,有张家口当地官员和晋商勾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周延儒老脸臊红:“老臣不知。”
  崇祯帝脸色一沉,对周延儒的回答很是不满,宣大总督江禹绪是你周延儒的门生,你当日口口声声,力保江禹绪是忠臣,是能吏,江禹绪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却不知?
  转头看王之心:“太子走到哪里了,可有消息?”
  王之心躬身:“照骆养性昨晚的报告,太子此时应该走到延庆了。”
  “就是说,最早,太子明日才能进京?”崇祯帝皱起眉头,他现在急于见到太子,但不再是为了责备太子,而是想真真切切地见到那一千一百万两的雪花银。
  王之心正要回答,就听见脚步急促,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了大殿,对着台下的大太监说了一句什么,那大太监脸色一变,正想要禀告王之心,御座上的崇祯帝却早已经不耐烦,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大太监急忙跪下:“禀陛下,骆养性来报,太子的车驾距离京师已经不过二十里了。”
  “哦。这么快?”
  崇祯帝惊喜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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