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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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蒙的部下们早就屏息以待,吕蒙一旦动手,数十骑同时改变方向,向着最接近自己的对手冲了过去。
  在策马冲刺的同时,他们也高声乱喊着:“杀吴狗啊!”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猝不及防的袭击,吕蒙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对面的骑士们心胆俱裂的表情。或许其中有些人,会以为这是一场误会吧。他们或许还会竭力解释自己并非吴人。他们的反应稍微慢一点,对吕蒙和部下们就很有利了,只要贴近过去,然后挥刀……
  然而率先进入吕蒙视线的,是十余枚闪亮的箭镞。箭簇从对面骑士们平端的强弩上飞出,划出笔直的银线,刺入己方将士们的身体,溅出殷红鲜血。翼护在吕蒙身边的数人瞬间发出闷哼或惨叫,有人继续鼓勇向前,有人勒马躲避,有人直接倒下。
  那些箭矢几乎集中往吕蒙的身上兜头招呼过来,虽然亲卫们遮挡了大部分,终究双方距离太近,有一支箭矢集中了吕蒙的盔檐,发出当的一声大响,然后改变方向,贴着额角飞掠而过。额角的皮肤被划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遮挡了吕蒙的视线。
  他的左侧肩胛则被一支箭矢正正的命中。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弩弓的力量催动箭簇透过甲片,似乎钉在了肩胛骨上,带来一阵剧痛。
  吕蒙面不改色。
  看来敌人早有准备,他们借着刚才那处林地的隔断,准备了弩弓,正好这时候一次发作出来。但那也没什么,不过是把奇袭改成强攻罢了,只要尽快地杀死这些骑士,仍然有机会夺取公安城!
  他竭力策马,继续向前。
  两支骑队就像是两条鳞甲翕张的怪蟒,猛烈地纠缠厮杀到了一处。
  瞬息之间,眼前刀枪乱舞。
  双方都在大喊大叫:“对面的是吴狗!杀死吴狗!”
  这样很好,到底谁是吴狗,公安城上是分不清的。等到杀死这些骑士,我说你是吴狗,你便是吴狗!
  正这么想着,吕蒙的眼前忽然冒出一名铁甲骑士,挥舞着长刀策马靠近过来。吕蒙打算尽快找到对方的首领,不愿与之纠缠,双腿夹马,就从他身侧奔过。不想那骑士趁着吕蒙靠近,猛地扭身挥刀,兜头盖脸地乱砍过来。
  吕蒙下腰俯身,避过一记横斩的刀锋,随即探臂向前,用刀锋刺进那骑士没有护甲的膝盖。那骑士大叫一声,抱着马颈让到侧面去了。
  他横刀在手,勒马在纷乱的战场上左右探看。双方的将士们还在纠缠,一时间看不出谁占了上风,战马往来奔驰盘旋,激起的尘土味道,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身后有几名扈从赶了过来:“将军?”
  吕蒙抬手一指:“跟我来,那人便是庐江雷远!”
  吕蒙抬手指示的方向,雷远正从一名骑士的咽喉拔剑。剑起处,带出一抹鲜红色的血。
  他所握持的长剑,比通常的铁剑更长,剑身略宽而厚重,挥舞时剑脊处仿佛有青光盘旋。这显然并非仪仗所用,而是一把能在疆场上斩将杀敌的真正利器。
  这时候,雷远也注意到了朝向自己的那几名敌人。
  他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他能够确定,这些人都是承担特殊任务的东吴精锐。
  这个时候,雷远斗志勃发。
  跟随赵云苦练了数月以后,可算遇见一个检验身手的机会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剑术
  当代锻造刀剑等武器的方法,乃是叠打。就是将精铁加热到极限,用大锤锻打成长条,然后把这一整块精铁对折叠起,再度锻打成一个长条形状的整体。经过这样一次,表现在钢材表面就是两条纹路,每一条纹路,叫做一“炼”。
  每经过一次叠打,钢铁表面的纹数就翻一倍,钢铁中的杂质就会氧化排除一些,而本身的组织更加致密一些,所以后世才会有百炼成钢之说。
  按照当代的习惯,朝廷制式的兵器通常以叠打五次的三十炼为上品。当然近代以来各地铁官武库管理混乱,许多十余炼甚至顽铁所制的刀剑也刻着三十炼的铭文,当做良品来用。
  但雷远所使的这柄长剑,可不是那种鱼目混珠的货色。这柄剑,乃是赵云在长坂坡保护阿斗和甘夫人突出乱军时,从一名曹军骁将手中缴获的。剑身透着湛清色,重重叠叠的华美纹路映射光芒,仿佛轻云流动,既锋利,又柔韧。粗略估计,至少也有百炼,还使用了极精妙的淬火和回火技术。
  本来,赵云将此剑摆设在自家厅堂侧面兰猗上作为珍藏,还向雷远特意介绍过。数日前,雷远预备前往乐乡调兵时,赵氏女遣了家中仆役,持此剑相赠。
  适才雷远持宝剑在手,策马与敌交战,顷刻间连杀两人。
  这时候的雷远,终究与数月前的勉强姿态大不相同了。他的胆气、体力、战斗经验和运使各种武器的技巧,都在和赵云一次次真刀真枪的对练中提升,进而有了几分融会贯通的感悟。
  故此,雷远虽经剧烈的格斗,体力上却并不感觉枯竭。当吕蒙等人猛冲过来的时候,他也并不畏怯避让,反倒在叱喝声中催马对冲过去。几名扈从不敢怠慢,也立刻跟随在后,一齐冲杀。
  通常来说,骑兵对战,就像是两头身披铁甲利刃的猛兽对撞,胜负往往只在一合之间,所以使用的武器以长大为优,能早一分刺中敌人,便多一分胜机。但这时候,双方近百骑在狭窄路面上搅成一团,随时随地都会有敌人从身侧、身后冒出来;而当战马盘旋往来,有时会与敌人的战马撞击,双方的小腿几乎会碰到一起。这样的环境下,长枪大槊之类的武器运转不灵,各人都以刀剑作战。
  雷远的马快,几步就突到队列前方,在距离敌骑丈许时身体猛然前倾,奋力探臂击刺。随着他的动作,手中长剑便如飞腾而起那般,割裂空气,发出一声轻啸。
  这一手,几乎是雷远的极限发挥,既稳,又准,又狠,一点星芒,直取吕蒙。
  吕蒙瞬间放弃格挡,侧身急闪。对他这样的宿将来说,近距离的厮杀搏斗完全不用大脑的支配,一切动作都已经成了本能。便如此刻,就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剑以后,他已籍着侧身的力量挥刀反撩。
  两人正错马而过,雷远不及避让,慌忙沉肱横剑相格。刀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大响,火星四溅。
  借马力奔驰劈砍,固然杀伤力巨大,但是遭格挡后的反震力道也倍于寻常。吕蒙只觉得腕骨剧痛,一时间五指颤抖得简直握不住刀柄。他连忙身体前扑,加速催马。
  刚伏低身体,脑后又是锐利的风声划过。显然雷远反手翻腕,又补了一剑。幸亏吕蒙闪避得宜,本该撕裂后颈的剑尖掠过空处,并未命中。
  吕蒙急回头看,又见到自家的一名亲兵大吼赶到助战,却被雷远手起一剑,从嘴里直透后颈,随即手脚抽搐着倒撞下马。
  吕蒙怒骂一声,又不禁赞叹:这厮,身手不错!
  这样的剑术,确实已经可以和久经沙场的自己相抗衡,若在其它场合,吕蒙必定会勒马再战,见识见识这左将军麾下新锐之将的实力。但眼下这局面,不适合再战了。一来,左侧肩胛的疼痛愈来愈厉害,鲜血已经透过甲叶,绵延到了戎服的手肘处,二来……
  原本百余人回旋骑战厮杀,放眼四望,处处都是兵甲器械的耀眼反光。可是只过了片刻,厮杀的人数就比初时少了三四成。吕蒙不用细看,就知道好几名得力的部下已经非死即伤。
  想要斩杀眼前这数十骑,已不可能;夺门云云,更不要多想。这些骑士比吕蒙预想的更加警惕,动手比吕蒙还要快,兼且个个身披精良甲胄,武艺和骑术俱都非凡。继续厮杀下去,万一公安城里再冒出些援兵,说不定反倒陷了自家性命。
  吕蒙的性子十分果断,这想法在脑海中一转,他便嘬唇作哨,同时催马往战场的外沿退开。他的部下们一听哨音,也全力摆脱纠缠,不管不顾向他靠拢过去。
  雷远的扈从们趁机杀伤数人,但没能拦住对方聚拢。
  双方忽然间拉开了距离,各自勒停了马匹,警惕对峙。
  以人数而论,雷远所部的优势比先前更加明显了,现在大概是四十骑对三十骑出头的样子。
  但雷远的脸色微微发白。
  当战斗告一段落,他觉得自己的左侧腰部隐隐作痛,如果脱下甲胄衣物,必定可以看到大片的乌青淤血,甚至有可能内脏也受冲击。那是对方骑兵首领适才挥刀反撩造成的伤势。虽然自己及时格挡,但那长刀挥舞的冲力巨大,刀尖只擦过肋侧甲胄,便将几片甲叶打得变形,连带着身体也受创伤。
  真是惊险异常的一战,生与死,只在毫厘之间。适才主动策骑与敌对冲,着实有些莽撞了,雷远对自己说。他终究不是那种置身死于度外的武人,在战斗的激情褪去之后,隐约觉得有些后怕。
  自己苦练了许久,头一回上阵搏杀,就差点没命……不知那敌骑首领是谁,如果穿越者的性命就交代在无名之辈手里,那可太不划算了啊。
  李贞在雷远身后低声道:“宗主,我方后队的骑兵马上就到,不妨和他们说上几句,消磨点时间,然后一举包抄歼灭之!”
  说几句,正好问问敌将是谁,雷远点了点头,催马上前几步,扬声道:“对面的吴军,尔等既被发现,任何图谋都已无从施展。此刻再斗下去,并无意义……”
  对面骑队恍若无闻,沉稳不动。
  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吕蒙想了想。这话是没有错,既然被撞破了行迹,想要奇袭公安,已经不可能了。这一场,从头到尾都是白忙,接下去还得另想办法。
  那还有什么必要在公安城下盘桓?赶紧走,走得晚了,一定有麻烦。
  “罢了!”他对左右吩咐道:“各队抽叠后退,先和成当、徐顾他们会合,再作打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追击
  对方骑队首领的决断速度超过了雷远的想象。上一个瞬间,整支骑队还斗志昂扬,仿佛能够战斗到最后一息;下个瞬间,他们就开始急速撤退,甚至没有人向遗留在战场上的受伤同伴们多看一眼。
  两军作战时,胜负固然决定于面对面抗衡,可绝大多数的伤亡都出现在一方对另一方的衔尾追杀时。再勇猛的战士背后都不长眼睛,一旦在撤退时受到袭击,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以眼前局势而论,到底双方还没有明确分出胜负,对面骑队却绝然退走,而部下们居然毫不犹豫的这么做,这支骑队的军心之凝聚,真是不可小觑。当然,这个举动,也证明了吴军必定有较大兵力跟随在后,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很快迫退己方的追击。那么,究竟要不要追击呢?
  雷远有些犹豫。
  按照常理来说,当然可以追杀一程,扩大战果。但此刻雷远身边的,都是他的亲近扈从,都是数千部曲中挑选出的出色人物……过去这段时间里,身边的扈从们折损甚多,这绝非雷远愿意看到的。雷远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有大用,而不是为了区区几个首级而冒险。
  何况,既然吴军的主力就在后方,接下去无非是公安城下一场会战,眼前纵使斩杀若干骑兵,抵得甚事?终究还得靠双方兵对兵、将对将,一战定胜负。
  正想到这里,李贞激动的大喊声在不远处响起:“宗主!宗主!那个带队的,带队的就是吕蒙!”
  什么?
  雷远猛扭头去看。却见李齐蹲在几名落马的敌方伤者身边,正慢条斯理地收回腰间短刀,刀上带着血,显然适才对伤者做了些不忍言之事。而李贞策马奔来,还在连声大喊:“吴人骑队的首领,就是你说的那个吕蒙啊!”
  刚才脑海中盘算的一切,比如后怕,比如日后定须谨慎,比如不应为了几个首级冒险……雷远瞬间把它们全都远远地扔了。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狂烈地大喊着:别看眼下此人只是周郎麾下的一军之将,可他日后乃是东吴对荆州战略的主要规划者之一,只要杀死此人,就等于斩断了东吴向荆州伸出的有力手臂!
  各种乱糟糟的想法此起彼伏,扔了一些,又来一些。雷远竭力稳住情绪,向左右问道:“原来适才退走的便是吴军主将,我有意追击,又恐遭遇吴军大队,你们以为如何?”
  左右争先恐后道:“机遇一失就不再来,岂容错过?就算遭遇吴军大队,我们骑马冲突,难道还怕被步卒包围么?”
  又有一人举手指着吴人退走的方向:“宗主,吴人都快绕到坡地后头,看不到啦!”
  雷远再不犹豫。
  “你去联络我方大队,催促他们加速前进,准备大战!”他随手指了一名部下去传令,随即急促地大喊道:“其他的人,跟我来!”
  这时候,身披铁甲的将士直接用短刀割断系甲的丝绦,把沉重的甲胄扔在地上。其他人也都把水囊、或者副手武器抛下以减轻重量。所有人全力催马,卷起漫天的尘土,飞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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