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4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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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晏校尉带着三十艘大船已经到了,后继船队已过荆城。”
  “元俭!”
  廖化这两年仕途得意,已经从帐前吏做到了主簿。听得关羽吩咐,他迈前一步:“在。”
  “拟令,使诸军今日不必再战,转向汉水靠拢扎营,让将士们休息一下。”
  “是。”廖化立即铺开笔墨尺牍。
  “另外,让詹晏派几艘大船,把重伤的将士们送回荆城。战死的,若能找回尸体,也一样带回去,按照旧例办个仪式,好好安葬。”关羽想了想,补充道:“还有,让他仔细点,不要再把死者和伤员放一艘船上!”
  数年前关羽见到雷远为牺牲的部曲将士举行葬礼,又看了他对伤兵的处置,很是赞赏。
  后来关羽便专门颁下军令,仿效雷远的做法,申明军中同袍当彼此照应,不能把重伤的、战死的将士随意丢弃,务必要对他们妥善照顾、妥善安置。这个举措的确有助于凝聚军心,许多士卒们对此都很感激,反倒是一些军官们对此不太上心,比如詹晏,仗着自家元从身份,行事粗心大意,已经不止一次要关羽特别提点了。
  廖化连忙又在命令下补了几句,请关羽看过。
  关羽瞥了一眼,微微颔首,继续埋首棋枰。
  近年来关羽对下棋很有兴趣,但棋艺不精,唯独与长子关平棋逢对手。此刻身周军旗迎风招展,铁骑隆隆驰过,鼓角之声此起彼伏,将士气势汹汹。两人则你一子,我一子地下得不亦乐乎。
  若高手旁观,大概会觉得这父子二人一步步的着法都甚粗劣。但左近走过的将士们无不投以倾慕的眼光,都觉得关将军那么胸有成竹,必定胜利可期,于是忍不住发出欢呼鼓噪之声。
第八百一十七章
对弈
  关平陪着摆了几枚棋子,忍不住问道:“父亲,乐进所部已完成布阵,我们不理会么?”
  关羽答道:“不用理会,我们且扎营!”
  关平稍有些迷惑。
  过去数年里,因为曹军在荆北的坚壁清野,曹刘两军很少长期对峙。通常都是以一次或数次较有规模的野战作为开端,然后荆州军不断向北穿插,曹军收缩守城,荆州军旋即退兵,从不会在坚城下消耗时间和兵力。
  但他听关羽的意思,这次却要在宜城曹军的眼皮底下扎营,这是下定决心强攻城池,要打一场不计代价的战役么?荆北这几座坚城形如连锁,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精力才能慢慢啃下来!
  关羽在涿郡跟随玄德公起兵的时候,关平还是个懵懂娃儿。后来数十年,他随着自己的父亲无数次出生入死,部下从三五人到三五十人,再到百数、千数。到立足荆州,他又看着父亲聚兵讲武,慢慢统合起数万人规模的大军。
  关平在为此骄傲自豪的同时,又深知能有今日多么不易。所以他像个乍富的穷人那般,下意识地排斥强攻硬打的消耗战。
  关羽抬眼看看关平神色,立刻就猜到了关平在心疼将士折损。
  就关怀将士的心态,关羽、关平父子如一,但关羽的意志要比关平坚韧得多,他很清楚,当主将投入在战场指挥的时候,人命就只是数字,哪怕死得再多,也不能影响到对战局、对形势的冷静权衡。
  这数年来,荆州军的实力不断恢复、提升,已经膨胀到了惊人的程度。但随着势力庞大,作为方面主将要关注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很多人以为关羽崖岸高峻,不屑理会这些。其实他冷眼静观,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只不过很多事他没有和关平讨论,倒是与雷远讨论得多些。
  雷远入交州后,时常向关羽、关平父子致信,主要是为了荆交两州在军事、农业、水陆运输等各方面的协调合作,也在信件末尾说些私人话题。
  对关羽,是存问长辈;对关平,则是友人之间的往来,顺便时常送些赵襄带给关平之妻的交州特产小礼物。
  换做他人如此,关羽多半懒得理会。但雷远是赵云的女婿、关平的好友,他拿着晚辈身份献殷勤,关羽实在拉不下脸面拒绝。
  在给关羽的书信中,雷远多次提起,随着自家地盘扩大,兵力增加,内部的人心越来越复杂,而外部的敌友变化,更只在转瞬之间。他又反复说,交州军的精力全在提防江东,而江东惯施诡诈,须用可信之人应对,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
  这样的语句看多了,关羽甚至觉得雷远有点魔怔。
  想来是因为年轻人初担重任,底气不足,难免絮絮叨叨地抱怨。这一封封书信过来,便带着求教的意思。
  雷续之身为董督交州的左将军,名位上与关羽相差无几。但他偏偏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时时保持恭敬。关羽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便时常回书点拨几句。
  往来书信多了,关羽也觉得,像雷远这样凡事谨慎权衡也不是坏事。毕竟身为统领一州的大将,怎能疏忽?
  他曾经专门给雷远写信谆谆教诲:
  武人做到了关某和你雷续之这种程度,就已经不能只考虑厮杀破敌,一方面,目光要投向大处,要看清大局,更多地站在主公的角度考虑问题;另一方面,目光要投向小处,要关注部属们的心态,不能以为他们都天然与主公同心同德,要考察、管束、引领,适当地也要鼓励他们。
  便如此刻的局面。
  站在大局立场,关羽的目的首先是吸引曹军注意力,尽量迫使曹军调兵来荆北,以减轻汉中王在关中战场的压力。故此,他就非得摆出强攻硬打,不计代价夺取坚城的姿态。
  而站在小处,关羽也想看看,当自己提兵北进的时候,近几年来陆续任命的太守和城池镇将们,究竟有没有能力,究竟是否称职。
  既如此,大军便不必过于突前,就堵在宜城,假作攻城之状。曹军若来救援,来一支打一支;若后方有事,退兵也很便捷。
  关羽又想起雷远不厌其烦地反复唠叨了。大概是庐江雷氏在江淮时,被孙氏卖得过于惨烈吧,雷远从来就不相信江东,随时随地都担心江东人扑过来捅自己一刀。
  关羽轻轻笑了几声,起手落子。
  雷续之如此,孔明其实也如此。这两人都是出奇的谨慎。倒不如我关某横刀立马的痛快。无论曹氏抑或孙氏,想做什么,我自有兵甲以待。
  一边弈棋,他一边对关平解释道:“坦之,近来我常觉得,天下英雄之间的军事对抗,便宛如两个巨人在纹枰对弈。”
  “敢请父亲教诲。”
  “你想,大王与曹氏先以关中为棋盘,各自投入本部中军。这一场尚未接近残局,我为了策应大王,又在荆州另设棋枰,再启新局。新局争夺关键自然在荆州襄阳一线,两家的庞大资源,很快就会向这里倾泻下去,对么?”
  “确实如此。”
  “当曹刘两雄在关中、荆州两地频繁投子,杀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旁观战的孙氏也会取出孙氏的棋子,试图找一面适合孙氏发挥的棋枰。而荆州的某些人也会想着,要在大棋局之下开启个人的小棋局。”
  关羽眼中精芒一闪,语声却很平稳:“故而,对弈之人,必须考虑到多个棋局之间的关联,明白胜败不止限于眼前的纹枰。”
  他说得轻松自如,关平稍稍思忖,便悚然吃惊。
  关平猛地站起身来,随即压低嗓音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江东那边,所观望的不止在江淮?而我们荆州内部,还有别有用心之人?”
  关羽皱了皱眉:“慌什么?坐下!”
  关平连忙回来,笔直跪坐。
  “江东的谋划说来说去,无非两个方向。这么多年下来,一切都瞒不过我,更瞒不过中枢。各方早有准备,坦之不必过虑。只是……”
  关羽握着用石头研磨成的棋子,在棋盘的边缘轻轻敲打:“棋局一启,便牵扯数万人的性命,而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每一个选择、每一枚棋子落下,都关系到整场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我们宁愿让先,也要使对手在我们选定的棋坪落子。”
  关平深深俯首。他觉得,近数年来,自己的父亲在沙场神威和治军手段之外,又渐渐多了政治上的眼光和决断,愈发令人敬畏了。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难免疑虑:“然则,我军出征在外,与曹军鏖战在即。若果有新局开启,谁能执子稍作应对呢?”
  关羽尚未答话,稍远处主簿廖化匆匆过来,作了一揖。
  “何事?”关羽扬声问道。
  “启禀将军,有江陵转来成都急报说,左将军雷远即将启程回返交州了。”
  关羽哈哈一笑。
第八百一十八章
起风
  这两年来,峡江水陆道沿线道路、码头都得到全面修整,水上的航道也得到专人勘测,驿站的数量更是不断增加。这使得成都与江陵两城的信息传递,较之往年快捷许多。
  雷远本人离开成都没几日,他启程折返交州的消息已经到了江陵。
  而就在驻军宜城的关羽接到文书时,同样内容的一份副本则随小舟沿江而下,顺风顺水地到了柴桑。
  昔日赤壁战前,吴侯曾屯兵于柴桑,意图坐观曹刘成败。到赤壁以后,江东的势力向荆州方向延伸,越过西塞,而以樊口、夏口乃至陆口、巴丘为兵力囤积之所。
  近两年来,因为荆州方向的江东势力不断收缩的缘故,原本驻扎在巴丘和江夏两地的江东兵马数量渐少,转而再度回到西塞以东、以靠近彭蠡的柴桑。此地的驻军统归在吴侯孙权的直接管辖之下,通常被视为江北皖城守军的后继。
  原本各自控制相当兵力的汉昌太守鲁肃和江夏太守孙瑜,由此权柄渐渐旁落。而代表吴侯掌控柴桑驻军的吕蒙,虽名位上只是偏将军,却俨然成了江东武人的核心。
  此时吕蒙打开带着潮气的文书,将之摊在案几上。江上雾霭弥漫,浪潮汹汹,通过轻舟急送文书,保存得再怎么妥善,也难免沾一点水。好在笔墨并未洇开,文字看得很清楚。
  “关羽虽然起兵北上,雷续之却要回交州了。”他说。
  吕蒙是孙权亲手提拔的将领,先后参与了江夏、南郡等多地战事,屡建功勋。周郎任南郡太守时,以吕蒙、甘宁并为左膀右臂。后来江东与刘备军作战,驻在荆州的江东将领败死数人,惟有吕蒙虽败而能自保,实力犹存。
  后来吕蒙回到建业,作为孙权直属将领参加了攻打江淮的战役,并担任升城督直接指挥攻取皖城。他以巨舟直抵城头,兵分五路突进,只一日便夺下皖城,进而扫荡了整个庐江郡,得男女数万口。
  凭此功勋,吕蒙随即得到吴侯以前所未有的重任相托。
  虽然以陆议为首的江东世族在短短两年内不断招揽、迫降境内山越诸部,使兵力扩充数倍,但吕蒙仍是柴桑诸军之首,代表吴侯全权负责这场绸缪许久的攻势。
  此时吕蒙在一座僻静厅堂中阅览文书。厅堂中灯烛摇曳,光影映照在吕蒙的脸上,只见他面如铁石,毫无异色。
  吕蒙将文书转交给身侧一人:“伯言请看。”
  由车骑将军令史转任定威校尉的陆议接过文书,沉吟片刻:“此刻荆南无事,雷续之按照正常脚程行路,无需急促。所以,这份书信到我们手里的时候,他应当身在巴郡。”
  “是啊。”吕蒙点了点头:“从巴郡行船至宜都,用不了几天。要从宜都折返苍梧的话,早先此人在乐乡打通了洈水故道,船只可以直放岑坪,再转陆路到零陵,至苍梧……也用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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