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6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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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铄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勉强抬手:“子乔先生请。”
  张松将胸膛挺得更高些,只用眼睛下垂的余光看路,从如狼似虎的曹军将士们中间大摇大摆向前。
  他从北面过渭水,经洛城门入,然后沿着大道直抵旧日的京兆府,如今的曹丕府邸。
  待到入得府内,只觉殿宇重重,规模甚大。正堂内遍布灯烛,悬白幔白幡,作灵棚模样,有十数人等候在内。张松继续斜眼观瞧,只见有文有武,有老有少,想必都是曹营的重臣,而他们的视线,全都投在张松身上。
  这种情形,顿使张松斗志勃发。
  他继续冷笑一声,心道:“笼中困兽,犹自抖擞威风。可惜今番若不俯首,异日全都是刀下游魂。”
  他再往前几步,见正中主席坐了个披麻戴孝之人,神情甚是萎靡,强自打起精神的样子,显是曹丕了。听说这曹丕当年在关中吃了子龙将军一剑,后来身体甚是虚弱,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张松向前几步,长揖行礼:“汉中王使臣张松,代表我家主上,见过故交之子。”
  身旁立即有人喝道:“区区边鄙外臣,在魏王世子、都督关中军事、副丞相、五官中郎将身前,何敢不拜?”
  又有人怒骂:“你这厮,也配自称魏王的故交么?”
  张松哈哈一笑:“建安十三年时,我受振威将军所命,前往许都拜会曹公。当时蒙曹公厚待,又有杨德祖随侍在侧。当日谈笑情形,我张松至今记忆犹新,故而以曹公为故交……曹公之子,自然便是故交之子了。”
  他稍稍转身,睨视着殿堂中那个称颂曹丕官职之人:“至于什么魏王世子……嘿嘿,我平生以来,只知汉家非刘姓宗室不王,而当今宗室称王者,惟有玄德公耳。我实不知这天下还有什么魏王,更不知魏王世子是谁。”
  厅堂中群臣一齐大哗,有人嚷着要把张松砍死,取首级祭于魏王灵前。
  张松心里一惊,顿时冷汗涔涔,好在天时已寒、衣袍甚厚,倒不虞汗水渗透出外,丢了自家脸面。
  其实,张松心底里知道,自己殊少实际莅事之才,自投入汉中王驾下,虽然颇得厚待,却终究不如法正、李严、孟达那几人手绾军政大权。而在汉中王身边,论情好亲密,自己不如刘琰;论及文字典章,自己又不如许慈、孟光之流。
  唉,刘季玉在时如此,玄德公在时也没强出许多,莫非我当年乃是白忙一场?
  好在数年过去,终于又得展现才能的机会,而机会唯此一次,绝不容出什么差错!
  好在汉中王和孔明都说了,这一回出使吊唁,优势全然在我。所以一定要全力压住曹丕等人的气焰,非如此,不能谈到后继的正事!
  这可是我张子乔所长!今日好教你们得知,我张子乔的口舌如刀!
  当下张松全力以赴地绷住气势,依旧高仰头颅,只用两只黑黑鼻孔横扫全场。
  厅堂上乱了一阵,曹丕的声音响起:“子乔先生自是家父的故交,玄德公也是。此番足下能代表玄德公来吊唁,足见旧谊深情。其它的,咱们且不去议论。”
  当下群下称是。
  张松遂不多言,行礼存问如仪。
  其实按照礼法,吊唁的场所绝不会在长安。曹操的灵柩此时尚在宛城,因为政局不宁的关系,既不知该下葬何处,也不知该以何等仪式下葬,所以短时间内,恐怕要在宛城放置一阵。
  而长安城这里,曹丕让出了府邸正厅,设了灵棚和一应什物,其实堂上供的,乃是曹操以前用过的大戟、冠带、袍服等物,取其象征而已,难免有些简陋。还是昨日得知玄德公有意遣使吊唁,才又额外作了布置。
  当下各人循礼而动,进退揖让。
  待到周旋完毕,张松全不耽搁,直接拱手告辞。
  这一举措反使堂上诸人愕然。
  张松走到门口,忽听有人唤道:“子乔先生,请留步。”
  张松不耐烦地回身:“何事?”
  众人寂静一阵,曹丕上前几步问道:“玄德公是家父的故交,也是我曹丕的长辈。只可惜两家兵戎相见多年,殊少来往。今日难得子乔先生登门,玄德公身为长辈,竟没有什么对晚辈等人说的么?”
  张松仰天大笑。
  这笑声,可谓是无礼之极了。然而厅堂中诸人却隐约现出一点喜色,既然此人如此,可见那刘备是有话要说的!当前局势虽然不利,我方终究还有数万雄兵,还有长安在手!有得谈!
  孰料张松笑了两声,脸色一沉:“我家大王并没有什么要对诸君说的。我来时,他倒曾对我有一句话。”
  “什么话?”
  “我家大王说,颇愿见到曹公身后一如袁公身后情形。可惜,他更想要长安。”
  这厮分明是作死!
  厅堂上当即有人拔出刀来。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繁乱
  眼看着几名持刀将校逼近,张松反倒站住了脚步。
  “来!来!只管来砍!”张松比划着自家脖颈,大声嚷道:“汉中王以益、凉二十万众取关中,如今打通了武关,更有荆襄之众随时支援。尔等今日杀我,我魂魄不散,等着看你们死守到何时!等着看今日擅杀使者之人,日后如何赔上阖族性命!”
  这话说的,就是最直白的威胁,就是最直白的看不起人;简直已经形同小人骂街、撒泼打滚,没有半点文士风范了。
  此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狂妄大胆!他要是脱个光膀子拿个鼓槌,和祢衡都没啥两样了!
  可偏偏他这么做了,曹氏在场文武诸人竟没有半点办法。
  难不成真把他杀了?
  曹丕轻咳一声:“休得失礼!都把刀收起来!”
  正如益州多有使者打探关中曹营文武,曹丕身边,也有人负责搜罗益州、凉州的敌情。早听说这张松乃是性格执拗高傲,而又嘴上全不容人的怪人。
  当年他往许都,代表刘季玉出面探讨与朝廷的合作事宜,结果触怒了魏王,直接将其逐出。
  后来他代表刘玄德入成都,想要说降益州文武,又惹得益州文武暴怒,听说差一点就被砍了脑袋。
  按说这样的人物,哪里能担任使节?这根本就是个暴脾气的惹祸精啊?
  可玄德公偏偏就派他来了。
  这是为何?
  总不见得刘备都受不了此人一张利嘴,让他来送死?
  曹丕转过几个念头,回身看看坐在厅堂深处的老者。那老者微微颔首,扶着案几起身:“子乔先生。”
  张松一见那老者,便知是钟繇。
  钟繇早在三十年前就为朝廷尚书郎,此后历任要职,久负盛名,是资历极深、名望极大的汉室老臣。
  当日朝廷在李傕、郭汜的控制之下,钟繇一面与李、郭虚与委蛇,一面安排皇帝东归,待李、郭皆死,他又折返关中,以司隶校尉的身份治理长安,召抚流民,进而掌控马腾、韩遂。此等功绩,任谁都要赞一声好。
  钟繇亲自出面,便是张松也不敢无礼。当下张松躬身:“见过元常公。”
  钟繇和气地道:“适才堂上诸位,大约是担心子乔先生此行疲惫,想留先生片刻,以便我们稍尽地主之谊。虽说行动过于剧烈了,但并没有恶意,还请子乔先生莫要担心。”
  “不瞒元常公,我家大王有令,让我事毕即走,无须耽搁。”
  “足下前来吊唁,请驻趾用一些饭食,乃是理所应当,并不违背玄德公的意思。”
  “嘿嘿,哈哈。”张松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元常公,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此来只为吊唁罢了……我家大王并无意与诸位商谈讨论,他要长安,也绝然拿得下长安!”
  “呵呵,不谈这些,不谈这些。子乔先生,我领人带你休息,半个时辰后咱们饭后再叙,如何?”钟繇依旧客客气气。以他的身份,简直有些卑躬屈膝了。
  张松毕竟是读书人,面对如此谦和的耄耋前辈,他也实在不能太过狂傲。他犹豫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子乔先生?”
  张松稍稍趋前半步,沉声道:“真没有什么可叙的!元常公,我不瞒你,此来除了吊唁,我家大王还让我看一看长安城中文武,看看谁是曹氏的死硬部下,谁有弃暗投明的可能,以备日后用人。除此以外,没有其它的意思……嘿嘿,堂上诸君的纠纠之风,我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要多耽搁的?”
  “这……”钟繇叹了口气:“饭食还是要用的,就只用一顿饭食可好?子乔先生,请,请。”
  张松也不向曹丕行礼,直接就跟着仆役出去了。
  钟繇亲自相陪,送出数十步折返。
  回来时,只见堂上文武俱都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郭淮奋然拔刀,一刀又一刀地看着堂上梁柱:“我等无能,遂使主君受这样的羞辱!我等有负魏王的厚恩!”
  咆哮了两句,他忍不住哇哇地哭了起来。
  曹丕的脸色更是煞白。
  他拢一拢身上的皮袍,返身落座,定定了坐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特意遣一狂士前来,看看谁是曹氏的死硬部下,谁有弃暗投明的可能?这是在为战后的处置做准备啊。”
  这番话出口,本拟等着群下纷纷上前,自剖忠肝赤胆,可说完后堂上寂静,除了郭淮的哭声,竟没人上来接口。
  曹丕顿觉头晕目眩。
  荆襄那边的惨败,对长安确有巨大震动。
  关中的地形和百年羌乱的影响,决定此地不可能作为一个独立的区域来面对外敌。面对益州和凉州的敌对,关中离不开中原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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