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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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想你!

给涵妮一点工作做做,会让她稍减离别之苦,他想。把纸条压在书桌上的镇尺底下,他下了楼。杨子明和雅筠都在楼下了,雅筠想勉强他吃一点东西,但是他面对着那份丰富的早餐,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推开了饭碗,他站起身来,满眼含着泪水。
“杨伯伯,杨伯母……”他艰难地开了口。
“不用说了,我都了解,”雅筠说,“你多少吃一点吧!”
“我实在吃不下。”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涵妮?”
“我刚刚去看了一下,她睡得很好,”雅筠说。“现在几点了?”
“七点十分。”
“那你也该走了,还要验关、检查行李呢!”
“我开车送你去,云楼。”杨子明说。
“不了,杨伯伯,我可以叫计程车。”
“我送你,云楼,”杨子明简短地说,“别忘了,你对我有半子之份呢,只怕涵妮没这福气。”
云楼再看了楼上一眼,咫尺天涯,竟无法飞渡,隔着这层楼板,千般离情,万般别苦,都无从倾诉!再见!涵妮,我必归来!再见!涵妮,再见!
“快一点吧,云楼,要迟到了,赶不上这班飞机就惨了,年底机位都没空,这班赶不上,就不知道要延迟多久才有飞机了。”杨子明催促着。
“我知道,”云楼说,穿上了大衣,提起了旅行袋,他凄苦地看着雅筠,“涵妮醒来,请告诉她,我不是安心要不告而别的,我本想给她留一封信,但是我心情太乱,写不出来,请告诉她,”他深深地看着雅筠,“我爱她。”
“是的,云楼,我会说的,你好好去吧!”
云楼不能再不走了,跟在杨子明的身后,他向大门口走去,雅筠目送着他们。就在这时,楼上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呼,使他们三个人都惊呆了,然后,云楼立即扔下了他的旅行袋,折回到房里来,下意识地向楼上奔去。可是,才奔到楼梯口,楼梯顶上传来一声强烈的呼喊:“云楼!”
他抬起头,涵妮正站在楼梯顶上,脸色惨白如蜡,双目炯炯地紧盯着他,她手中紧握着一张纸,浑身如狂风中的落叶般颤栗着。
“云楼!”她舞动着手里的纸条,狂喊着说,“你瞒着我!你什么都瞒着我!你要走了!你——好——狠——心!”喊完,她的身子一软,就整个倒了下来。云楼狂叫着:
“涵妮!”
他想奔上去扶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从楼梯顶骨碌骨碌地一直翻滚了下来,倒在云楼的脚前。云楼魂飞魄散,万念倶消,一把抱起涵妮,他尖着喉咙急喊着:
“涵妮!涵妮!涵妮!”
雅筠赶了过来,她一度被涵妮的出现完全惊呆了,现在,她在半有意识半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中喊:
“放下她,请医生!请医生!”
云楼昏乱地、被动地把涵妮放在沙发上,杨子明已经奔到电话机旁去打电话给李大夫,挂上电话,他跑到涵妮的身边来:
“李大夫说他在十分钟之内赶到,叫我们不要慌,保持她的温暖!”
一句话提醒了云楼,他脱下大衣裹住她,跪在沙发前面,他执着她那冷冷的小手,不住摇着,喊着:
“涵妮!涵妮!涵妮!”
那张纸条从她无力的手里落出来了,并不是云楼的留笺,却是一直被他们疏忽了的、云霓拍来的那份电报!杨子明站在涵妮面前,俯身仔细审视她,他是全家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涵妮的头无力地垂着,那样苍白地,毫无生气地。杨子明挺直了身子,忽然命令似的说:
“云楼!我叫车送你去飞机场!我不送你了!”
“现在?”云楼惊愕地抬起头来,“我不走了!这种情况下,我怎能走?”
“胡说!”杨子明几乎是愤怒的,“你母亲现在可能更需要你!是母亲对你比较重要还是涵妮对你比较重要?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毫无孝心的孩子!”
这几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云楼的心上。涵妮,母亲,母亲,涵妮,他何从选择?就在他的昏乱和迷失中,杨子明打电话叫来的计程车已经到了,提起他的旅行袋,杨子明严厉地说:
“快走!你要赶不上飞机了!”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云楼痛苦地摇着他的头,绝望地看着涵妮,“我不能走!”
“走!”杨子明抓住他的肩膀,“像个男子汉!云楼!涵妮会度过她的危险的,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病,每次她都能度过,这次还是能度过!你快走!你的母亲需要你,知道吗?云楼!”他厉声说,“你是个男子汉吗?你知道为人子的责任吗?快走呀!”
云楼额上冒着冷汗,在杨子明严厉的喊声中,他机械地站起身子来,茫然地,迷乱地,昏沉地,他被杨子明推向房门口,他完全丧了思考的能力,几乎是麻木地迈出了大门,迎着室外的冷风,他打了个冷颤,突然清醒了。掉过头来,他喊:
“杨伯伯!”
“去吧!”杨子明深深地望着他,眼光一直看透了他,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去,“人活着,除了爱情以外,还有许多东西,是你需要的!你现在离开涵妮,没有人责备你寡情寡义,如果你不回家,你却是不孝不忠!”
云楼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齿,他有些明白杨子明的意思了。一甩头,他毅然地坐进了车里,杨子明递上了他的行李和机票,迅速地关照司机说:
“到飞机场!”
云楼扶着车窗,喊着说:
“给我电报,告诉我一切情形!”
“你放心!”杨子明说。
车子发动了,往前疾驰而去。
半小时后,云楼置身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中了。
第十七章
云楼大踏步地走向云霓,将近一小时的飞行,并不能让他的脑筋清醒,他仍然是昏昏沉沉的。
“妈怎样了?”他急急地问。
“回家再说吧!”云霓支吾着,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
“妈怎样了?”云楼大声说,一层不幸的阴影罩住了他。难道他已经回来晚了?“是不是——?”
“不,不,”云霓慌忙说,“已经好些了!回去再谈吧!”
云楼狐疑地看了云霓一眼,直觉地感到她在隐瞒着他,情况一定很坏,所以云霓神色那样仓皇和不安。坐进了计程车,他一语不发,紧咬着牙,看着车窗外面。离家越近,他的心情越沉重,越畏惧。涵妮正生死未卜,难道母亲也……他掉头看着云霓,大声说:
“到底妈妈怎样了?”
云霓吓了一跳,她仓皇失措地瞪着他,从没有看到哥哥这种样子,像一只挣扎在笼子里的、濒临绝望的野兽。他的样子惊吓了她,她更不敢说话,祈求似的看了他一眼,她说:
“马上到家了,你就知道了!”
她的眼睛里有着泪光,云楼不再问了,他的心往下沉,往下沉,沉进了几千几万尺的深渊里。
终于到了家门口,他下了车,奔进了家门,一直冲进客厅里,迎头撞进一个人怀中,他抬起头,是满脸寒霜的父亲,他挺立在那儿,厉声地说:
“你总算回来了!你这个大逆不孝的儿子!”
“爸爸,”云楼哀恳地望着他,“妈呢?”
“妈?”父亲用一对怒目瞪着他,“你心里还有妈?你心里还有父母?”
“请原谅我,爸爸,”云楼痛苦地说,“但是,告诉我,妈妈在哪儿?”
忽然,他呆住了,他看到母亲了!她正从内室走出来,没有病容,没有消瘦,她正带着个一如往日的、慈祥的、温柔的,而略带哀愁的笑,对他伸过手来说:
“噢!云楼,你怎么又瘦又苍白,妈为你操了好多心哦!”
云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视着母亲,他不相信地,疑问地,惊异地,讷讷地说:
“妈,你?是你?你的病……”
“噢,云楼,”母亲微笑着,急急地,安慰地说,“我没病,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那是你爸爸他们要哄你回来,故意骗你的呀!”
像是一个巨雷,轰然一声在云楼的面前爆炸了,震得他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他瞪大了眼睛,扶着身边的桌子,喘息着,颤栗着,轮流地望着父亲、母亲和云霓,不肯相信地说:“你们……你们骗我的?这是骗我的?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圈套?”眼泪冲进了他的眼眶,蒙住了他的视线,他狂喊着,“一个圈套?”
他的样子惊吓了母亲,她拉住了他的衣袖,惊慌失措地说:
“云楼,你怎样了?你怎样了?”
云楼挣开了母亲,忽然间,他掉转了头,对门外狂奔而去,嘴里爆发出一声裂人心弦的狂呼:
“涵妮!”
他并没有跑到房门口,一阵突发的晕眩把他击倒了,从昨天黄昏到现在,他没有吃,没有睡,却遭遇到那么多猝然的变故,到这时候,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双腿一软,他昏倒在房门口。
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母亲和云霓都围在床边,母亲正用一条冷手巾压在他的额上,看到他醒来,那善良的好母亲满眼含着泪水俯向他,颤颤抖抖地抚摩着他的面颊,说:“哦,云楼,半年多没看到你,怎么一进家门就把我吓了这么一大跳!好一点了吗?云楼,那儿不舒服?”
云楼望着母亲,他眼里盛满了深深切切的悲痛和无奈,好半天,他才虚弱地说:
“妈,你们不该骗我,真不该骗我!”掉转眼光,他责备地、痛苦地看着云霓,“你也加入一份,云霓,如果没有你的电报,我不会相信的!你们联合起来,”他摇摇头,咽了一口口水,“太狠了!”
“哥哥,”云霓急急地俯过来,“不是我!那电报是爸爸去发的,他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回来!”
“可是,一个女孩子为了这个电报几乎死掉了!”云楼从床上坐起来,激动地叫着。然后,他突然拉住了云霓的手,迫切地说,“云霓,你去打电话问问飞机场,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台北的是几点钟起飞?我要马上赶回台北去!”
“没有用,哥哥,”云霓的眼光是同情而歉疚的,“爸爸把你的护照和台湾的出入境证都拿走了。”
“云楼,”那好心肠的母亲急急地说,“既然回来都已经回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瞧你,又瘦又苍白,我要好好地给你把身体补一补,等过了年,我再求你爸放你回台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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