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第8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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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何氏不论是在益州郫县还是在江陵,都已没什么亲族,祖宗的祠堂也早已搬来了长安,所谓的祖籍也只是挂在他们口头上说说而已。
就算何稠想回去看看,他的子侄们也会来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不说别的,七老八十的人了,哪还受得了长途奔波之苦?
李破装作没听懂,道:“陈公年逾八旬,与您一般都属高寿之人,又乃朕之肱骨之臣,他辞官之后想去哪里朕不便阻拦。
但他惦记着国事,应该不会离开晋阳,想要为人师者,哪里不成,非要回去河东?”
何稠若有所思的拿起酒杯想要偷摸喝一口,在李破炯炯有神的注视下,又讪讪的放了下来。
倔老头还想挣扎一下,李破就笑,“其实朕觉得,像何公,陈公这样的人,不管身在何处,年岁几何,都乃国之栋梁,受万人敬仰,又何必效那迂腐之行,非要归于乡里才算圆满?
若非往来不便,朕早就想把陈公从晋阳接到长安来,闲时聊聊过往,有事之时参赞军政,岂不美哉?”
皇帝的话中肯而又动听,本就是有感而发,并非想要归去的何稠频频点头,心里还喜滋滋的道了一句,看来陈孝意那厮不如我啊,他都回不来长安了。
李破准备岔开话题,与何稠谈论什么致仕,以及裴矩,陈孝意等人,本身就不太好,他们都在风烛残年之时,谈多了便有些伤感。
“前些时何公还在病中,朕也不便打扰,近日听闻病体初愈,我就来看看,有何不便之处,您可别客气,尽管跟朕说。”
何稠果断的摇了摇头,皇帝对他厚待至此,如非公事若再有所要求,那他何稠岂不成了得寸进尺之人?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还劳至尊挂念,老臣已是感激万分,就是”
见他欲言又止,李破立即撸毛,“何公有话尽管直说无妨,咱们君臣相处至今,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何稠道:“至尊可知窦希言其人?”
李破想了想便笑道:“那有什么知不知道的?你说的是窦师纶吧?他在少府供职,据说精通丝艺说起来和朕还是乡党呢。”
能让皇帝记住名字的人都非泛泛之辈。
窦师纶出身扶风窦氏,是上柱国,陈国公窦抗之子,户部侍郎窦诞的弟弟,如今在少府任职少府少监,是阎立德的上官。
而且他们对服饰的工艺制造都有很深的研究,相当于当世的时尚设计大师。
何稠喜悦的点头,“窦希言精于工艺,臣这两年与他相谈,受益良多,臣想让至尊见一见他”
李破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个少府少卿,从四品,也算是京中高官之一了,想要见驾的话其实并不为难,而何稠当面说起,那就是有举荐之意了。
“他有何才能让何公专门举荐于朕,那朕自然是要见一见了,何公是觉得他与现在的职位并不匹配?”
李破心说,只要别是少府监,司农卿之类的官职,他倒都可以当即答应下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何稠也不再客气,直接道:“臣以为其才足堪将作大监之职,前些时将作大匠刘常因病去职,其位若没有人选的话,臣愿举荐窦师纶任之。”
将作监在长安一直是个很特殊的衙门,它与少府,太常,司农等平级,但它不具有独立性,要受太常和工部,甚至是少府的指派行事,很多时候甚至可以把它看做是工部辖下的官署。
从这里就能看的出来,将作大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位,衙门中专门豢养工匠,事多而杂,其他衙门出了错处,都可以找将作监来背锅。
好处就是从将作监走出来的官员都很受欢迎,出高官的几率很大,尤其是在任职大监和少监之职后,才能被人尊称一声将作大匠,这也是工匠们的最高荣誉。
何稠曾任过将作监,后来转职太府,所以很多旧人都会称呼他一声何大匠,或者是何大府,像如今掌管少府的韦节,人们现在就已经忘了什么韦夕郎,而是尊称他为韦少府。
凡掌管过九寺的官员,都有这样的待遇。
窦师纶李破琢磨了一下,这人他没见过,不知其人性情如何,才干嘛,能得何稠如此推崇,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而且扶风窦氏中人,和他是“老乡”,照顾一下真没什么。
犹豫了一下李破道:“将作监现在可不是什么轻省之处,各处皆有残破,需要将作监出力修缮整饬,那里的人忙成了一团,我还想着之后把何公那些弟子充入其中,以解燃眉之急,窦师纶若不能胜任,岂不有伤何公颜面?”
什么事都在为何稠考虑,何稠听了越发的舒坦,“请至尊放心,若非将作监正忙,老臣也不会荐他前往。
若不能身担重任,做官为的什么?至于老臣的颜面,那也不是一个后生小子能伤得了的。”
最后一句有点不中听,却也显示出了何稠的骄傲。
李破瞅了瞅他自然不会介意这少许的冒犯,在何稠这里,他的容忍度极高,只是心说,您这是要年轻个十岁,想要替人轻取将作大监之职,那肯定是想多了。
此时则不同,他若不应允下来的话,老头估计就能爆血管给你看。
于是李破干脆的点头道:“有何公亲自举荐,朕不能不应,不过我可得跟何公打个商量,再要举荐什么人的话,不能再让朕为难了啊。”
瞧瞧这话说的,何稠是怎么听都听不够,欢喜之下举杯道:“至尊勿忧,老臣哪敢荐一些不相干之人予至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老臣以茶代酒,敬至尊一杯。”
===第1116章劝谏===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没吃多少。
李破是因为不合口味,何稠则年老体衰,也没什么胃口。
撤下酒席,令婢女煮了些茶汤,李破一边喝茶一边进入了主题。
“那个犁具真有那么好用?朕寻人问了问,他们也弄不太明白,还得请何公亲自解惑。”
何稠摸着翘起的胡子笑了起来,这将是他何氏工物里的代表之作,从晋阳时便开始研制,一直到今日方成。
对农用犁具做出了极大的改变,为此他不管是在晋阳,还是在长安府邸当中都开出田地进行实验,并在长安郊外的庄园之中应用了一年多,换下来的部件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了,现在终于圆满,才报了上去。
皇帝果然也是识货之人
“臣在太行山中躲藏的时候,带人制作直犁耕地,非常不便,尤其是那些坡地,费了老大工夫才开出些薄田出来,犁具却已损毁殆尽,人还都受伤了。
臣在那会就想,出山之后非要弄出一种方便耕种的器具出来,去到晋阳后,得至尊礼遇,便与众人商量研制。
可最终还是不能逃出古人之窠臼,只能对旧有之物做出改进而已,历时多年方成,臣已在郊外适用多时。
以前一成丁可耕种百亩,用了新的犁具,足可耕种一百五十甚至更多这里说的是粗耕,有前秦考据,以如今的配田之制,不需耕牛,应付起来也卓卓有余。
至尊也莫高兴的太早,开田快了,可收成起来还是费力,而在肥田之上精耕细作也用不到它”
何稠唠唠叨叨说了半晌,和其他人说的其实差不多。
中原农人所用之农具从中原明进入农耕时代开始就已经出现,到了现在式样繁多,用途广泛,体系已经非常之先进而又完善,可以在这基础之上做出些改良,但想别出心裁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用那些半自动机械代替人工,才能极大的提高社会生产效率,在当世而言,那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如果有人想在当世搞工业革命那一套,肯定是疯了。
“至尊听了这些是不是有所失望?”何稠笑着道了一句。
李破知道这是要进言的节奏,顺着他的话头便道:“确实有一些,何公可是有以教我?”
何稠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才道:“臣在晋地观至尊治政,有条不紊,轻重缓急分的也极为清楚,此乃明君之像也。
如今战乱方止,休养生息为要,犁具虽小,却乃先发之音,追根揭底,此非臣之功也,至尊能用臣而不疑,许臣以将来,臣自然便愿为至尊效力。
所以以臣看来,要治平天下,任用贤才应为当务之急,人才汇聚,便气运加身,人才离散,诸事皆废,此亡国之照也。
比如犁具,区区小事,何劳至尊亲临咨问?徒耗精力君王之明,不在此处。
如今至尊诸事缠身,欲鼎旧革新,朝野内外沸沸扬扬,颇有急躁之意,臣以为不应如此
朝中贤才众多,外间将领皆乃身经百战之辈,政军两事,皆有所托,轻重缓急之间当有分别,不能诸事并行,不然易生乱局。
前隋之乱,便是前车之鉴,治平天下不能样样皆求
在臣看来,科举之制当先于诸事,赏纳贤才,考据众官,此为国朝大计,做的好了便能收天下之权归于中央,然要慎行之,想以皇帝之雄才伟略,亦有挫败,至尊在此事之上定要小心。
之后便乃律法,律法定人行止,所有官员任用,晋升贬黜,军制,田亩之制,税赋,礼制等等,皆可归于其中。
至尊统有天下,有些事让臣下们去做便也是了,何必事必躬亲近来听闻太极殿中,唇枪舌剑,声音大的都传到老臣府中了,如此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李破惊了惊,沉思良久,若有所悟。
他在汉王位上,就觉得诸事繁重,想要让臣下们分担一些,后来攻伐诸侯,军务缠身,便把这些念头抛诸于身后了。
现在到了长安,天下也平定了下来,诸事好像一直很是顺遂,可他多久没有出宫游玩过了,别说这个,他到内廷的次数也已变得屈指可数,连李三娘那里都没来得及去瞧瞧,人家可是有孕在身好几个月了。
这么下去,当了皇帝又有什么滋味呢?嗯,他脑海中开始跑起了火车
摇头失笑间,叹息道:“这么说来,朕这个皇帝当的好像有些不称职?”
何稠的言语中多有指摘之言,此时见他连怒色都没有一点,心里也是暗自赞叹,这位天子只一个度量,便足以与皇帝相较。
皇帝做的不是不称职,而是称职的有点过了头,让臣下们过于依赖而已,这样的特质,也许只有开国之君才能拥有吧?
只是皇帝出身低了些,不像皇帝那样自小便浸淫政事,当起皇帝来便显得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罢了。
许是也正因为出身低,所以对百姓的疾苦极为关注,不然的话也不会专程上门来问一声犁具好不好用。
对谈良久,极耗心力,何稠头脑有些眩晕,却还是强撑着笑道:“至尊可莫要妄自菲薄,不然那些败亡的诸侯岂不颜面扫地?”
开了一句玩笑,接着便道:“萧时,温大临,封德彝等人皆世间少有之干才,若想得名臣之称,还得至尊付予重任,在至尊面前孜孜计较,相互辩驳,此小人行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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